從徐盛那邊壓榨出來的現銀是最安全的,因為銀子上沒名字,誰叫它它都不應,在誰兜裡就是誰的。
其次是田畝,因為都是白契,又是徐盛自己截留的,他比徐元佐這幫人更擔心被徐家知道。
最後是宅院,得在裡甲報備衙門過檔,不過這是仇老九和牛大力需要擔心的事,與徐元佐沒關係。
徐元佐最擔心的還是這三千五百匹各色布料。
這些貨都是從徐家布行出來的,賣與誰家在賬簿上寫得清清楚楚。如果利潤沒有分潤均衡,徐盛很容易就能找到離間的機會。比如讓徐誠知道這布料的事。就算徐誠不在乎銀子,心裡總會留下一個疙瘩。
——所以徐誠那邊也得給夠。
徐元佐微微皺眉,意識到買方的身份實在是個問題。自己這邊的人去徐家商行低價拿貨,量還不小,怎麼看著都像是管理層勾結,損害股東利益。如果買方身份不妥當,徐誠也不敢就收好處。
還缺個外人。
可靠的外人。
徐元佐站起身,緩步走到前院,進三步退三步,腦中梳理自己認識的各色人等。就在徐母以為兒子中邪的時候,徐元佐終於想到了個極其妥當的人:陸夫子。
準確地說,是陸夫子的兒子,那位做花布買賣的世兄。
徐元佐拿定了主意,跟父母打了個招呼便往外走。徐母只覺得兒子性格變化得厲害,前面還針鋒相對,像是要攪起一場風波,誰知三言兩語之間便風平浪靜,莫名其妙要去拜訪陸先生了。
徐賀已經最好了與兒子鬥智鬥勇的準備,卻沒想到徐元佐閃身而去,毫不拖泥掛水。這讓他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輕飄飄地毫無著力之處。等他反應過來——這哪裡是兒子對父親該有的態度!徐元佐已經走遠了。
一旦他進入了工作狀態,那麼在行程表之外的所有動作都會被預設為冗餘,
到了私塾門口,徐元佐等到了散學出來的陸夫子。
陸夫子見到徐元佐顯然有些意外:“元佐何時回來的?”
徐元佐行了禮:“今早方歸,特來給先生見禮。”
陸夫子虛榮心大為滿足,道:“有心了。”他遂又問了夏圩那邊少年的事,得知十分堪用,便撫須道:“如此我倒也放心了。”
徐元佐眯眼一笑,道:“先生教出來的人,總是信得過的,等明年我這邊還要鋪開攤子去,所需更甚呢。”
陸夫子面露喜色:“我這幾日倒也又物色了幾個好苗子,等過完元旦便領去你那邊看看。”
大明社會是個純粹的農業社會,務農人口無疑第一。而務農首先得有田地,其次就是得有技能。第三還得看天吃飯。最後還要受雜役困擾。
朱裡的居民絕大部分都是手工業者、小商人、船伕和漁民,家中早就沒田了。即便鄉中有田的人家,也是租給別人,不會自己去種。所以子侄的出路無疑十分狹窄,除了科舉考試,最好的出路就是去大商行當夥計,繼而指望成為掌櫃,也算是事業有成。
這點上其實跟四百五十年後的社會生態很像。
徐元佐現在就是某個五百強大集團下屬公司負責人,在朱里社會已經可以算是一枚小小的成功人士了。
“那要多謝夫子了。”徐元佐客客氣氣道,旋即又道:“學生回來得匆忙,空手而來拜見夫子,實在失禮。想請夫子小酌一盞,還望夫子賞光。”
陸夫子哈哈一笑,道:“如此甚好。”正說著,徐良佐從塾裡出來,見到哥哥格外興奮。
徐元佐不等弟弟說話,便道:“良佐先回家跟二位大人說一聲:我在陳家樓請先生小酌,然後你也過來斟酒服侍吧。”
徐良佐一聽今天可以下館子,口中饞涎便忍不住流了出來,匆匆跟夫子行禮,便朝家中跑去。跑出一個拐角,實在忍不住,發出一聲長嘯。
陸夫子現在看徐家兄弟格外順眼,大的那個能給他長臉帶來實惠,小的那個又是讀書種子。以如今徐家的人脈來看,說不定還能出個生員呢!
徐良佐側後半步,畢恭畢敬走在陸夫子身右,往陳家樓去了。
陳家樓就在北大街上,聽名字倒是不輸給郡城的大飯莊,其實只有兩間開面,樓上臨河有個雅間,還是女兒出嫁之後,閨房改的。一共只能三五張桌子,因為朱裡本地人都不會去吃,自然標價高些,靠過往商旅過活。
陳家夫婦便是飯莊的東家、掌櫃、跑堂、大廚……見陸夫子和最近鎮上的大紅人徐元佐來了,連忙迎出來,臉上堆笑:“陸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