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小小年紀出來做事,這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尤其不能輕看。
即便如此,當日翁籩要親自去會一會徐元佐,還是引來了許多非議,認為太過給徐元佐面子。
現如今呢,這個“愣頭青”只是叫人四處散播了一些謠言,就借力打力地站在了道德制高點,既博得了好名聲,也離間了東山蘇商與官府的關係,尤其將翁老先生自覺無懈可擊的順水推舟變成了笑話。
這個時候,如果說敵人太狡猾,無疑是說翁老爺子不夠聰明;如果說敵人運氣好,無疑是在笑話老爺子倒黴,喝涼水也塞牙。最好的應對就是什麼都不說,希望這件事就此結束。
“不過啊,徐敬璉終究還是年輕,哈哈哈。”翁籩推開湯碗,長身而起。他腳下的樓船如同陸地一般,大得讓人無法感覺到湖水的波動。
翁少山走到窗邊,推開木格皮紙的窗戶,望了一會外面水汽瀰漫的湖面,扭頭對子弟們道:“商場一如戰場,一時手軟便可能釀成大禍。徐敬璉破了老夫的計策,正是回手一擊的最佳時機,可惜啊,他終究還是太過稚嫩了。”
翁弘濟微微抬起了頭,發現自己的堂兄正看著自己。這位堂兄自然是翁少山的兒子,他為了保證自己不在父親面前丟臉,一般沒把握的蠢問題都叫堂兄弟們問。
翁弘濟不能違背這位堂兄的意願,只好無奈問道:“伯父,我東山翁氏終究是蘇州望族。他就算想回擊咱們,又如何能做到呢?”
徐階終究只是個致仕的首輔。別說致仕之後,就算他當國之時,要對蘇州這個進士生產基地進行干預也得好好掂量一下。事實上強調蘇松一體,江南互保,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南方士子才是徐階最合適的戰略方針。
翁籩看著侄兒直笑。道:“他的確是罕見的少年天才不假,尋常人的確很少能夠一眼洞穿,並從蔡國熙身上下手。然而他既然知道自己散播謠言能夠奏效,為何沒有伏下後手?若是我來做這事,就會在蘇州府不準災民南下松江之前,早早伏下一句:蘇州府必以災民為忌器,討要賑濟,而全不以人命為憂。”
翁弘濟等人一聽,默默頜首。思索這句話的威力。
“如此,蔡國熙陷入進退兩難之地,必會徹底與我翁氏決裂。他便可算是斷了我一條臂膀啊。”翁籩昂首大笑一陣:“如今這局面,終究不過是我吃了癟,顏面有些掛不住罷了。何況知道的人又不多,於我聲望更是無損。”
——您老真是想得開。
翁弘濟心中暗道,也不得不佩服自己伯父的豁達。多少人因為得罪了官府心中忐忑寢食不安?唯獨翁百萬不把知府放在眼裡,這是何等氣魄!
翁籩笑了一陣。胸中塊壘盡去,重又走回桌旁。將溫度略降的魚肺湯喝了兩小碗,臉上紅潤,氣色極好。他揚聲道:“今日還可以做一個小鬥,做些魚滑來吃。老夫當年在雙嶼,最喜歡吃那些福佬做的魚滑。”
眾子弟知道掌門人心情極好,自己的心情也就好了。再沒有絲毫愁雲慘淡,各個喜笑顏開。
翁籩並不曾做過海貿。只是年輕時跟鄉黨去過一次雙嶼,住了大半個月,深感雙嶼風氣不同大明,年既老猶不忘。引為人生之中最為有趣的一段時光。每當心情大好的時候,總是拿出來當做談資。
後來雙嶼被破,翁籩正好回蘇州辦貨,逃過一劫,心有餘悸之下才專心運河沿岸貿易。
人生際遇真是難說得很吶!
翁籩邊吃邊說,偶爾還要唆兩口黃酒,怡然自得。
翁弘濟隱約聽到外面有人喊,抬頭望向窗外,只見一葉扁舟刺破乳白色的霧氣,正朝樓船飛速駛來。
“送蝦醬的總算來了。”翁籩饒有興致道:“魚膾蘸蝦醬可是天下美味,魏晉時最受士人所愛。”
翁弘濟連忙迎了出去。能夠趕在眾人之前奉上美味佳餚,無疑能讓伯父更加樂於提攜他。等他走到了舷邊,方才發現自己可能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因為拉住繩梯晃悠悠往上爬的人並非下人,而是一個三十上下的壯年男子。
這人非但不可能來送蝦醬,而且還很可能帶來一些令人不悅的訊息。
“你來作甚!”翁弘濟冷聲道。
“在下與家人出來遊湖,正巧看到少山公的船,特意上來拜會。”年輕人笑道。
“等著,我去通報。”翁弘濟道。
“哈哈哈,何須勞煩?”他雙手揹負,朗聲叫道:“少山公,西山沈紹棠特來拜會。並帶得南京最新訊息,蘇州地界上看過的人恐怕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