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揚命官兵將大門緊閉,前去叫醒正在酣睡的何五瘋子。
外面叫嚷喧天,何五瘋子不為所動,胡桂揚伸手一碰,他立刻坐起來,“三姐回來了?”
“沒有,起來跟我守夜。”
何五瘋子伸懶腰、打哈欠,“睡得好好的……”
留守的五名官兵並不覺得城裡會有危險,一人看門,四人回屋睡覺,胡桂揚讓那一人也去休息,自己與何五瘋子搬出兩隻凳子,靠著廊柱坐守。
街的擾動逐漸平息,樊大堅等人出來問了一聲,又都回屋,小草也想跟著守夜,在院子裡轉了幾圈,發現實在無趣,也回屋了。
何五瘋子背靠廊柱哈欠連天,胡桂揚不得不經常跟他說話,讓他保持清醒。
“咱們小時候曾經來過這裡。”胡桂揚覺得很有意思,他明明在這裡住過,記憶中卻一無所有,“應該不在鄖陽城,而是在附近某座山谷裡。”
何五瘋子睜一眼、閉一眼,有氣無力地說:“聽三姐提起過,我去過的地方多,小時候總搬家,對哪都沒有印象。”
“你見過侏儒嗎?”
“嗯?”
“長得特別矮小的人。”
“見過。”
“在哪見過?”
“哪都見過,小孩子嘛,誰沒見過?”何五瘋子還想睡覺,另一個眼睛也快要閉上。
“我是說成年人,但是身高跟小孩兒差不多。”
對面沒聲息,胡桂揚從地上揀起一枚小石子扔過去,何五瘋子睜開雙眼,居然還記得剛才的話題,“像小孩兒的大人?見過,有一年街上來了一夥雜耍藝人,其中一個就是侏儒吧,長這麼高,穿小孩兒的衣服,臉上全是褶子,怪嚇人的,我到現在還能夢見他。”
胡桂揚笑了一聲,“我也經常做怪夢……等等,你是見過雜耍之後夢見侏儒,還是一直就有這種夢?”
何五瘋子被這個問題難住了,腦袋離開廊柱,身體挺直想了一會,“記不起來了。”
“經常夢到?”
“不算經常,有時候幾個月夢不到,有時候一連幾天能夢到,今晚你一提起,估計待會我又得夢見侏儒來嚇我。”
“你的夢……都是一樣的吧?”
“咦,你怎麼知道?”
“猜的。”
何五瘋子來了興致,拉著凳子湊近一些,“說是嚇人吧,其實也有點意思,小矮人每次出現都發火,說話嘰哩咕嚕,有點像是火神訣,但又不完全一樣,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能看出來他很生氣,又是跳腳,又是大叫。”
“衝誰發火?”
“不知道,好像是衝我,好像還有許多大人,每一個都比我高……嘿,就是一個夢而已,做夢的時候覺得挺嚇人,醒來之後也就那麼回事。”何五瘋子又將凳子帶回原處,靠著廊柱打瞌睡。
胡桂揚理解何五瘋子的意思,有些夢境就是這麼古怪,在自己心裡引起重重波瀾,真要對外人述說的時候,卻又簡單得只剩三言兩語。
一愣神的工夫,對面的何五瘋子又睡著了,發出響亮的鼾聲,胡桂揚連喊幾聲都叫不醒他。
就剩胡桂揚一人守夜,他怕自己不小心睡著,乾脆站起身,活動活動筋骨,對火神訣想練又不想練。
商輅住在西廂的一間屋子裡,胡桂揚躡手躡腳地走到窗下,想聽聽裡面有沒有聲音,耳朵剛貼上去,旁邊的門就開了,與商輅同行的道士邁出一條腿,冷冷地看著彎腰扶膝的偷聽者。
胡桂揚直起身,笑道:“你也沒睡?”
對方沒吱聲。
“官兵去北面平亂,只剩五個人,我覺得……”
人進屋、門關上,胡桂揚沒趣地走開,在不大的院子裡來回踱步。
他之所以不睡覺親自守夜,就是要保護少保大人,“僬僥人來”四個字很可能意義重大,絕不能再出偏差,那名道士的武功不會比錢貢差,但是胡桂揚仍不放心。
刺客沒影,何五瘋子突然從凳子上摔下來,翻身而起,茫然地四處看了看,對胡桂揚道:“你剛才問我什麼來著?”
“剛才”已是一個時辰之前,胡桂揚笑道:“又夢到侏儒了?”
“侏儒……矮人……對,夢到了,他說了幾句我能聽懂的話,大概意思是他想走卻走不了,所以生氣。”
“他沒有腿?”
“有,蹦得可歡了,他想離開,但是缺什麼東西……完了,你一打斷,我什麼都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