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一例拋——這朵珠花,小女子卻要請教這位公子了。”
她這回目視的卻是吳四。吳四詩酒風流,心明智融,明知胡七刀出的是個“胡價”,但見朱妍之豔色,卻也能理解他。當此佳人,他也甘吃些個虧。只見他輕輕一笑,道:“小可認購一千五百兩。”
他卻是個停當之人,報出的價不似胡七刀那麼離譜,只高出一倍左右。朱妍一笑,意似謝過,把那珠花另放一撥,隱隱對著吳四。
沈放大奇,真沒想到弋斂還有這招。他明知還短近九萬兩紋銀之數,就想出這麼一法——這分明是他借朱妍做的局,要以駱寒送來的價值不足四萬兩銀子的珠玉抵那九萬之數。難得兩人萍水相逢,朱妍也是孤傲之人,居然也就樂意為他做。
那朱妍手腕甚高,一樣一樣東西被她賣出去,賣的價真是沈放平時想都不敢想的。她口氣裡不時也有一捧一貶,捧時令人如坐春風、燻然不覺;但對方出價若低時——如李伴湘,她表面也似不計較,只是那眼神間輕輕一帶,這一帶就似一把溫柔的鞭子輕輕抽在你臉上,不由你不一摑一道痕,一鞭一處血。只見她敬著胡七刀的豪氣,笑領著吳四公子的含蓄,尖吊著李伴湘的胃口,連那邊的玉犀子也被她一語半句的擠兌住,賣出去一兩件玉佩玉鐲。
但她的眼神卻只斜斜掃過東首那面色陰沉的三個人,始終不曾搭上他們,心中似也在沉吟。但既拿不穩他們的脾氣,也就絕不貿然開口。
沈放見她舉止之間,動靜得宜,不上一時,一匣珠玉就已快被她抵賣乾淨,足足抵了近八萬兩紋銀之數。沈放心中佩服,暗想:美人自古如名將,原來還有這一解——這朱妍之談笑流盼,有動有靜,其進退取捨、計謀籌劃,只怕也不遜於將軍之決戰沙場。
匣中之物堪堪將盡,東首那面目陰沉的三人這時忽開口了。
“朱美人,你問了半天,為何不問到我們頭上?”
他言語間已有問罪的意思。
朱妍向那三人望去,還是猜不出他們性格身份,說話之間過深過淺只怕都不太好,只有不動聲色道:“小女子一直沒見三位開口,不知三位也有興趣。這還有兩三件妾身的佩飾,三位想要什麼?”
那人冷冷笑道:“你還剩什麼?”
他臉上那一笑真是強顏一笑,笑著也令人看了不開心。
朱妍笑道:“這幾樣都不太好了,說起來還不錯的就還只剩這個銀匣。三位帳目最多,小女子不敢奢望過多,三位看著給吧,怕也衝抵不了多少。”
那陰沉臉笑道:“你忘了,還有一樣東西呢?”
朱妍一愕:“還有什麼?”她一愕也能愕出奇花初胎、氣韻兩絕之味,瞿宇只覺看得心尖尖都顫了。
那人卻陰陰一笑:“還有拿匣的人呢?”
他旁邊兩人就皺眉擠眼地一笑。
場中人一愣,沒想這個人真是不說話則已,一說話總往出格處去。不知朱妍該如何應答。
朱妍已知那人故意挑釁、純屬惡意,卻依舊淡笑道:“這可出脫不得。”
那人似已知朱妍是誰,是何來歷。卻不知他為何對這麗人如此仇恨,冷笑道:“出脫不得?又有何出脫不得。別人認不得你,我也認不得你?——你不就是賣的嗎?”
這話一出,朱妍身上就輕輕一顫。旁人只覺那一顫真象幽谷危蘭。可這兩天剛剛出現在她心裡的陽光似乎又要被一瓢髒水澆得汙濁下去。朱妍已覺場中空氣異樣,她知——眾人又知道了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難道我被迫於一時就要落拓一生嗎?
屋中也有人忿怒,如胡七刀,如冷超。但她要的卻不是別人代她忿怒。她只想要別人可以讓她忘了自己,忘了過去。
她唇角忍不住地悲涼一笑,往日的那些強顏歡歌、惡語謔浪、席間碎蔑、座外紅裙好似冬天膩在盆中的脂垢,永遠擦洗不盡地重新浮起。那些往日、那些黑暗又無比絕望地壓了下來。她不怕苦,怕的是那一種髒的感覺。命運總是告訴你你無處可去啊——朱妍心中一嘆:總是逃也逃不出它的手心。她覺得自己一顆心在往下沉……九萬狂花如夢寐……但同時,又覺得身後有一道目光正溫溫涼涼地看向自己。不用回頭,她已猜知是誰。似就又想到了在醉顏閣中讓所有人都意外的一句話,那個人,那抹淺笑,那種相許:
“我——娶——你——”
不知怎麼,朱妍就覺得有一種尊嚴此生從未曾有過地輕輕浸入肌膚。以前,她好似一朵被踩入汙泥中的百合花,雖然絕美,但泥染了她一身的裙裾。原來,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