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翰林怒道:“是華胄!姓趙的兩個老兒在幹什麼?以他們一身修為,合力出手,連轅門右士都留不下來,還和袁老大斗個什麼鬥?”
蕭如一雙眼卻有些悲憫地看向文翰林,淡淡道:“難不成這世上只有強權武功嗎?他成功了——華胄本善用攻心之術,也不枉他事先找我問詢琢磨亡國之義……”
文翰林神色一愕,已聽華胄在坡下咳聲大叫道:“拔劍起蒿萊!”
蕭如卻在茅寮頂低吟。
她的語音細不可聞,但意興蕭颯,雖為女子,這番低吟之下,卻吟出一種躍馬壯夫也不能比及的氣慨。
她目光微掃,卻見“落拓三中”聞聲眸中似大起知音之感。
文翰林冷冷道:“陳子昂鬱郁至死,這句子,還有什麼念頭。”
蕭如掠掠鬢:“苟利國家,自當生死以之,豈能因福禍而趨避——我雖不是什麼奮志報國之人,但好多事,翰林,你原是不懂的。”
坡下劍風激盪,華胄之闊劍奇彩頗盛,夾在他朗吟高歌的擊刺中。只是,他也已受傷——金日殫果非凡手。
一柱香功夫,對岸忽有“長車”歡呼聲起。看來,“秘宗門”與“長車”已然會合。蕭如臉上浮起絲笑意。
文翰林面上卻陰晴不定。今日之事,功敗垂成,就是敗在那趙姓二老的手裡。他的牙齒恨不得咬出聲來。但他不能不惜文府精銳。知“長車”與“秘宗門”雖傷病過半,但對岸已方之力只怕遠不足以將之圍殲。拖戰下去,吃虧的怕正是自己。
他咬了下牙,一拍手,喝道:“撤!”
有人把他這下特殊的訊號一聲聲傳出。果然對岸疏林中,就見兩撥人馬分頭而退。文府門下退向河邊,殘落的‘長車’和‘秘宗門’子弟卻向虎頭灘方向退去。
坡下劍影忽散。夜黑林遮,他們也看不到金日殫與華胄對搏的戰況。
不一時,一個人影騰躍而歸,卻是金日殫。
文翰林詢問的望向他。金日殫一揮手,他頰上也有新傷:“我傷了他,他正向下游逃去。”
至此微頓。他解釋道:“我如出全力,也許可以殺得了他。但因剋日可能要與袁辰龍一斗。他這個手下右士,功夫極為不錯。我現在,還受傷不得。”
蕭如抱膝望月,得知華胄已全身得退,似全不覺自己孤獨無助之境,臉上只見安然。
走了——都走了,這喧騰近一夜的秦準河與石頭城又恢復了它慣有的岑寂。畢結已過河收束文府之眾。長車、秘宗門、胡不孤、米儼、常青、華胄退避虎頭灘。這裡,只剩下她一個女子坐在黯黯的夜裡,獨面對方五大高手,抱膝待旦。
文翰林已恢復平素的臉色,拂了拂袖,似要撣落這一夜的灰塵,重現他文士風流的灑然之態。
只聽他口中脫略道:“罷了,雖未竟全功,但能這樣,也不錯了。”
只聽蕭如在茅寮頂開口道:“你們這次一意伏擊,是想推袁辰龍下馬,以期執掌緹騎嗎?”
文翰林情知不必對她隱瞞——蕭如一向是個聰明的女子,但有所猜,無不中的——口裡答道:“不錯,我們只需把他江湖上的勢力挫敗殺散,朝中則自有朝中的手段,他這緹騎統領的位子也就坐不住了。”
蕭如微微一笑:“可轅門……就是那麼容易摧毀的嗎?”
文翰林望著蕭如的眼,柔聲道:“阿如,我知道你現在很傷心。華胄救胡不孤、解長車之圍,逃竄而去。他們明知坡上還有你,卻棄你於不顧。他們,也確實薄情寡義之至。你也該看清轅門之為人了。”
蕭如望向建康城方向,她不屑辯答。文翰林就是文翰林,哪怕自己是他最在意的女子,只要一有機會,文翰林還是會想法兒來刺傷她的。
她是——傷心。但也不傷心。她知道,就是袁辰龍自己來,如當她身處困境之時,也是可救則救,不可救的話,他顧及大勢,縱心傷如沸,也不會救的。
她微微抬起眼,欲追逐天上那風吹雲散後露出的一兩點星星——誰叫,她愛上的就是這麼個男人呢?他是會把身邊所有一切都裹挾入他的大事的。為了大事,他可以犧牲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何況自己是‘他的女人’。
他不會想到蕭如也是一個人,一個能獨自生存、獨自判斷的女人。如果她愛他,在他看來,就註定該將自己的身與命都託付與他的那些大事的。
所以蕭如獨居晚妝樓。
她不去臨安。她雖看重袁辰龍,但她也要保持自己有一個獨立的姿態來堅持這種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