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李蓮花正端坐在這女宅之中,左邊坐的是施文絕,那書呆子今日破例穿得整整齊齊,絕無半點汙漬,聽說前些日子去趕考,也不知考中沒有;右邊坐的人和施文絕大大不同,那人高冠金袍,蟒皮束腰,相貌俊美,臉上微略上了些脂粉,唇上塗著鮮豔的唇紅。若是別個男人這般塗脂抹粉,眾人定然作嘔不已,但此人施起脂粉起來,竟是妖豔絕倫,別有一番風味,並不怎麼惹人討厭,這人正是慕容腰。關山橫坐在慕容腰之旁,此人身高八尺,體重莫約有個二百五六十斤,猶如一個巨大的水桶,聽說他有個弟弟叫做關山月,卻是個英俊瀟灑的美公子,也不知真的假的。關山橫之旁坐的一黑衣人,骨骼削瘦,指節如鐵,面板黝黑之極,卻閃閃發光,渾身上下就猶如一支鐵箭,這長得和箭甚像的人自然便是東方皓。東方皓之旁坐的那人一席青衫,相貌古雅,頷下留有山羊鬍子一把,腰間插三寸羊毫一支,正是李杜甫。
而施文絕之旁坐的那人一身樸素的布衣,雖然未打補丁,卻也看得出穿了許久了——正是許多有錢的讀書人最喜歡的那種,又舊又高雅的儒衫。那人的年紀也不太老,不過四十出頭,一頭梳得整齊的烏髮,面貌溫文爾雅,右手小指上戴有碧玉戒指一枚,只有這價值連城的小小碧戒,方才看得出主人富可敵國,是“香山秀客”玉樓春。
這許多人坐在一起,自是為了吃飯,而此時酒菜尚未上來,玉樓春方才剛說了一番賀辭,此時拍拍手掌,這裝飾華麗,種了許多稀世花草的宴庭中,後邊絲絃聲響,一個紅衣女子緩緩走了出來。
雖然說女宅之名天下皆知,大家也都深知其中女子必定個個驚才絕豔,但這紅衣女子走出的時候,眾人還是微微一震,心下都感吃驚。這出來的女子面板甚黑,但五官豔麗,身體高挑,一襲紅衣裹在身上,只見曲線凹凸畢露,十分嫵媚,猶如一條紅蛇。只見她目光流動,突地對著慕容腰一笑,越發是嫵媚動人到了極至。玉樓春道:“這位姑娘,名喚赤龍,精於舞蹈,過會兒跳起舞來,慕容兄可要好好指點一二。”轉眼看慕容腰,卻見他本來高傲自負的臉上流露出吃驚之色,彷彿女子赤龍深深震憾了他。
施文絕低低地道了聲:“妖女。”關山橫哼了一聲。“美女,美女!”李杜甫搖頭晃腦,彷彿這等絕色只有他會欣賞,而如施文絕這等庸人自是絕不能領會的。正當幾人為赤龍之妖微起騷動之時,清風徐來,帶來一陣淡淡的芬芳,嗅之令人心魂欲醉,如蘭惠、如流水、如明月,隨著那芬芳的清風,一個白衣女子跟在赤龍之後,姍姍走了出來。這女子一出場,施文絕頓時目瞪口呆,呆若木雞,已不知身在何處,連東方皓都微微動容,李蓮花“啊”了一聲,玉樓春微微一笑:“這位是西妃姑娘,善於彈琴。”
方才赤龍嫵媚剛健,光彩四射,但在這位西妃映襯之下,頓時暗淡了三分。這位白衣女子容顏如雪,清麗秀雅,當真就如融雪香梅、梨花海棠般動人,正是施文絕心中朝思暮想的那種佳人,她又何嘗不是世上千千萬萬男子夢中所想的那位女子?赤龍走出之時,眾人議論紛紛,西妃姍姍而出,竟而一片寂靜,男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神色各異,竟把赤龍忘得乾乾淨淨。
等眾人呆了好一陣子,施文絕痴痴地看著西妃,喃喃地問:“既然有西妃,不知尚有東妃否?”玉樓春臉色微變,隨即一笑:“曾是有的,不過她已贖身。”施文絕嘆道:“如此女子,真不敢想象世上竟還有一人和她一般美……”玉樓春道:“東妃之美,豈是未曾見過之人所能想象的?只是今日見不著了。”正在說話之際,西妃垂眉低首,退至一旁,調絃開聲,輕輕一拔,尚未成調,已是動人心魂。赤龍斜眼看眾人痴迷之狀,身子一扭,隨著西妃的絃聲,開始起舞。
西妃纖纖弱質,所彈的卻是從未聽過的曲調,赤龍的舞蹈大開大合,全無嬌柔之美,別有一種猙獰妖邪之態,卻是觸目驚心,令人無法移目。她仿若並非一個人,而是一條渾身鱗片與天抗爭的紅蛇。自天下地地扭動,而又自下而上地掙扎,在扭曲的旋轉之中那條紅蛇蒼白的骨骼猙獰爬上了天空,而她的血肉卻被霹靂擊碎,灑向了地面,痛苦、掙扎、成功和死亡交織在一起的舞蹈,竟無細膩纖柔的美感,卻又讓人忍不住微微發顫,從未見過女子如此跳舞,就如那紅蛇的魂魄在那時依附在她身上……慕容腰的眉頭越揚越高,目不轉晴地看著赤龍,方才大家都看西妃,只有他仍是目不轉晴地看著赤龍,他目中有光彩在閃。西妃的琴聲如鼓,錚錚然充滿簫煞之聲,忽地赤龍揚聲唱道:“錦襜褕,繡襠襦,強強飲啄哺爾雛。隴東臥穟滿風雨,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