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高興地說,“聽說張之洞來山西前,剛死了老婆,給他一個美人,那真是雪中送炭!”
王定安不理睬他們郎舅的闡釋,獨自一人邁著方步,嘴裡喃喃地背誦著王安石的《 明妃曲 》:“明妃初出漢宮時,淚溼春風鬢腳垂。低徊顧影無顏色,尚得君王不自持。歸來卻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幾曾有。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這詩寫得太好了,千古詠明妃之作無出半山之右者。”
望著王定安這一副雅興十足的神態,葆庚又犯難起來。他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這計策好是好,只是上哪兒去找一個王昭君呢?”
“這我就不管了。葆翁,這出主意是我,辦事就靠你跟雨生了。叫雨生去找吧!他有的是經驗。”王定安詭譎地望了一眼徐時霖,徐時霖的臉色頓時十分不自在起來。“你們兩郎舅好好合計合計。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王定安拿起銀狐披風,走出藩司衙門的絕密煙室。
五 解州書院裡藏臥著一位四朝大老
位於山西最南部的解州,是一座年代久遠的小城。它處在山西、河南、陝西三省交界之地。出解州城南門走七八十里,便來到黃河邊。
傳說這一段的黃河中有一個小小的島嶼,當年為人類補天的女媧,便葬在此島上。到了唐玄宗天寶年間,在一個大雨晦冥的日子裡,此島連同島上女媧墓突然失蹤了。八年後的一個夜晚,黃河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風雨雷電。第二天早上,人們驚訝地發現,女媧墓冒了出來。墓上長著兩棵丈餘高的大柳樹,墓下是一塊巨大的石頭,當地百姓叫此石為風陵堆。女媧娘娘本是受人敬仰的女神,再加上沉而復出的傳奇,更提高了她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黃河上往來的船伕艄公,路過此處,都要到風陵堆上去叩拜女媧墓,請求這位黃河不能淹沒的神靈保佑平安。風陵堆的南岸便是自古以來有名的險關——潼關。從潼關往西南約走六十里,便到了西嶽華山。而潼關的對面渡口,就是風陵渡。三國時期,曹操西征韓遂,由潼關渡河,由風陵渡上岸。至今當地百姓還可以指著岸邊石頭上的痕跡,告訴你這是當年那位叱吒風雲的魏武皇帝所留下的馬蹄印。順著這段黃河向東走約一百五十里,就到了靈寶。安史之亂時,唐肅宗不顧老子玄宗的尊嚴,擅自即位於此。若再回到風陵渡口,往北走大約五十里地,有一處古老的寺院,叫做普救寺。這普救寺不以誦經唸佛出名,它的名聲得力於一段旖旎豔麗的風流故事。
寓居普救寺的窮秀才張生,愛上了路過蒲州借住此寺的宰相之女崔鶯鶯。張生和崔鶯鶯破除門第觀念,彼此愛慕,卻不料老夫人不同意。後來張生靠朋友的力量,打退了圍寺的強盜,才使得老夫人勉強同意。這一愛情故事總算有了個令人歡喜的結局。後來董解元、王實甫將這段傳奇搬上舞臺,數百年來在民間流傳不衰,使得普救寺聲名遠播。一座原本以斬斷情緣為修行目的的寺院,卻仗著一段情緣而傳名於世,也真是有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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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投石問路(13)
這便是解州城四周的人文地理。悠久燦爛的文明史,釀造這一帶濃郁的黃河文化氣氛。因此,小小的解州城歷來文風較盛。這裡有一座興建於前明嘉靖年間的書院,聚集著附近三省的優秀學子,向來以學風淳厚而享譽遠近。解州書院這十來年,更是為士人們所仰慕。因為這段時期它的主講不是平凡之輩,乃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閻敬銘。
閻敬銘不是山西人,他是陝西朝邑人。朝邑位於晉陝兩省的交接之處,離解州城不過百五六十里遠。閻敬銘中式之前,曾在解州書院苦讀過五年。這五年為閻敬銘打下了學問根基,也使得閻敬銘對解州書院終生懷有感恩之情。
道光二十五年,三十歲的閻敬銘熬過二十多年的寒窗,終於中進士入翰苑,釋褐而踏上仕途。翰林院散館時,閻敬銘因試卷上錯了一個字,沒有留館而改分戶部。翰林院清高又空閒,易於遷升,幾乎是所有讀書人嚮往之地。大家都為閻敬銘惋惜,但他本人卻不感到怎麼遺憾。出身耕讀之家的閻敬銘是個刻苦務實的人。戶部主管全國財政,直接關係到國計民生,比起翰苑的吟詩作賦來,對國家的貢獻更為實在,也更能歷練人。閻敬銘進入戶部後,全副身心投入部務之中。他精細練達,又抱負高遠,很快便在戶部嶄露頭角,成為部裡幹員。但閻敬銘性格剛直耿介,朝中又無靠山,儘管才幹出眾,品格脫俗,卻在積資升為主事之後,便再也上不去了。直到咸豐九年,眼看著一個個無德無才的後來者越他而過,四十三歲的閻敬銘仍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