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使我想起了莫泊桑的一個故事。有個義大利的工人帶著一個孩子乘火車去法國。因為沒有錢,很久沒有吃東西。然後,上來了一個盈滿乳汁的女人——她準備去法國做奶媽。因為奶水太多,她感到很難受——而那孩子卻飢餓難當。於是,他們各自解決了問題,各走各的路。H將在哪兒得到他的下一餐食物呢?——我這個人可憎嗎?
儘快從慕尼黑給我寫信,我將在這兒把情況告訴他們。我可以在八月回到這兒來。好自為之,我的(暴君)。
D.H?勞倫斯
星期五
於沃爾德布羅爾
勞倫斯死後,我在我母親的寫字檯抽屜裡偶然發現了這幾封信。當他給我寫這些信時,我正處在一種茫然不知所措的狀態之中,這些信中所包含的深切感情並沒有觸動我。我當時只想和他在一起,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如今我已找不到我當時給他的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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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薩特爾河谷(1)
昨晚,我就坐在這草場上的屋子裡,凝視著大磚坯壁爐中騰騰的火苗。記得當時他找來一隻鐵箍做彎壁,和幾個印第安人一起修建的。我不知他們到底是怎麼砌的,只看見壁爐的煙囪很好使,粗大的木柴也燒得很旺。
那些騰騰的火苗彷彿是他在黑夜中熠熠發光。今天早上,我看到了我和他一起認識的野紅耬鬥菜。它們就在我的腳下,長在工人們砍倒蓋房子的木頭之間。在我的面前,那紅耬鬥菜像一面面小旗子,顯現出一片耀眼驚人的紅黃色。
一隻野兔靜靜地站在一簇橡樹叢後,窺視著我。一隻蜂鳴鳥驚恐萬狀地朝著我鳴啼,就像我在它面前誠惶誠恐一樣。在我看來,所有這一切,都彷彿是勞倫斯的再現。
我害怕記憶,害怕把我們在一起生活時最強烈的感受寫出來。我不願把它們付諸紙墨,讓別人來閱讀那麼神奇、那麼新穎的感受——我們第一次在一起時的感受。我本想把這一切保留在心底,獨自一人悄悄地享受他帶給我的關於他、關於我、關於整個世界的認識和見解。
但是,我感到有責任為他、也是為了我自己儘可能地把實際情況寫出來。有人說勞倫斯一點也不愛我。真可笑,事實上他愛我愛得太深了。有人說勞倫斯是個孤獨的天才,一輩子形單影隻,孑然一身客死他鄉。真荒唐!我一直陪伴著他,是一切的見證人。
實際情況是再清楚不過了。
有人說勞倫斯蠻橫、刁鑽。事實上,勞倫斯十分溫柔,大方,很有激情。
有時我惹他生氣,或者,生活瑣事逼得他失去耐心時,他會在狂怒中打我,那又怎麼樣呢?我不在乎,有時也對他進行還擊,有時則等待他內心的風暴平息。我們毫無保留地爭吵,吵到把問題搞清楚為止,然後,便是安寧。啊,那是怎麼樣的安寧啊!
我情願這樣,夫妻間應該有爭吵。如果他老繃著臉,老對我懷恨在心,那會有多乏味啊!
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都是我們各自的性格使然。我們要尋找的不僅僅是那些顯而易見的東西,那“兩邊的小灰屋”。就讓那些人去嘲弄他吧,那絲毫不會減少他的偉大,他的純真,他的愛心。要想懂得我們之間的事,就必須有我們的生活體驗,同我們一樣拋棄那麼多,又得到那麼多,並認識什麼是靈與肉的滿足。可以說,能有這樣體驗的人是不多的。
現在,我坐著的地方離那伊薩特爾的巴伐利亞農宅的小頂樓很遠很遠。
勞倫斯和我在慕尼黑相會了。
那時,他已放棄了去一所德國大學任教的想法,決定從此開始賣文為生了。對我們倆來說,生活翻開了新的一頁。而我卻仍然因為遺棄了孩子而心事重重,久久不能釋懷。但不管怎麼說,我們在一起了,勞倫斯和我。一位朋友借給我們一個帶陽臺的頂樓,三間房子外加一個廚房。每天清晨,我們可以看到淺藍色的阿爾卑斯山在我們頭頂飄浮。冰水從伊薩爾河一瀉而下,匆匆地在河谷裡推動著小筏子。在我們屋後,是一片平坦的山毛櫸林,足夠走上幾個小時的。
就在這兒,我們開始了新生活。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呢?我們幾乎沒什麼錢,每週只能用十五個先令。噢,只靠黑麵包(這勞倫斯很喜歡),鮮蛋,和“面圈”過日子,後來我們找到了草莓、木莓等。
伊薩特爾河谷(2)
我們失去了通常意義上的時空感。那些勞倫斯初次見到的花朵,夜晚的螢火蟲,那宛如精細的面紗披在樹上的第一批山毛櫸樹葉,以及我們腳上踏的往年枯黃的山毛櫸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