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方調到省裡,那跟升官沒什麼兩樣。你牛哥這輩子是不想著升官發財了,但是雲道,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肯定能在體制裡頭踩出一條自己的路。”牛延火認真地看著李雲道,嘆了口氣,彷彿是在深嘆自己的官運不佳。
“牛處,您還年輕,現在劉局長也正當壯年,路還是很長的。”
牛延火笑著搖了搖頭,表情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同樣的得月樓,同樣的包間,同樣的江南菜,觥籌交錯間絲竹聲聲入耳,老牛客氣,周璇比老牛還客氣,對於將走之人,常才子自然沒了敵意,兩個剛畢業的青年只唏噓還未來得及跟這位社會甚廣的李大哥多增加些交情,總之一頓午飯吃得熱熱鬧鬧賓主盡歡。
午後散席,眾人各忙各事,李雲道卻沒回市局,而是沿著鳳凰小街步行到那條小河畔,沿著小河尋到那間常年飄著蒜香的小院。院中,一口粘糯江南口音的俏麗少婦正數著竹筐裡的蒜瓣:“二十九,三十……老師,您可不能偷懶喲,前天覆診,醫生說剝蒜對你身體很好喲。”
院門被人推開,俏少婦聞聲掉頭,瞬間嘴角輕揚,兩窪梨渦在嫵媚外又增添了幾份俏皮:“師弟你來了,師父又在耍賴喲,你來評評理!”
已經穿上條紋長袖的確良的老爺子眼睛一瞪:“哪裡耍賴了?不要以為老頭子年紀大了,腦子清爽著呢。”
李雲道笑道:“師姐,乾脆你以後將搗蒜泥的重任也交給老師吧,反正醫生說,蒜裡面的那些什麼成份對他的醫情有很大的好處呢。”
阿荷師姐咯咯笑了起來,長長的睫毛隨著身子顫動著,她伸手點了點小師弟的額頭:“還是你鬼點子多,以後老師耍賴我就用這招對付他。”
老爺子氣得衝李雲道直瞪眼睛:“逆徒,你不怕天打雷劈嗎?”
李雲道擠了擠眼睛:“為了您老的身體,也為了讓阿荷師姐少為您cāo心,就算被雷劈焦了,我也認了。”
阿荷師姐笑得花枝亂顫,胸前的飽滿也跟著身體上下浮動,惹得李大刁民惹不住多掃了幾點,卻被阿荷師姐一臉瞧破,修長蔥白的食指點了點某刁民的額頭:“小sè狼,不準在師姐面前放肆呢。”
李大刁民老臉微紅:“師姐,這不怪我,要怪也怪你實在太誘人了。”
老爺子笑得意味深長:“咳……咳……,你們當我這個老傢伙真死了不成……”
李雲道連忙扶起老爺子:“哪能啊,您老是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人老心不老……”
“你是在變著法子罵我老不死嗎?”
“哎喲,老師,冤枉,我巴不得您長命百歲,壽比南山啊……”
“油嘴滑舌,讓你兩週來上三次課,你倒好,好個禮拜才來露一次面,怎麼,我這個老師講課不動聽?”老爺子瞪了李雲道一眼,揹著後往書房走。
阿荷師姐踩著月白sè布鞋嫋嫋地跟了上去:“老師,給雲道上完課後要繼續喲……”
老爺子頭也不回:“再說再說,兔崽子,進來上課。”
老爺子講課的範圍很博雜,明明是研究哲學方向的泰斗,可是他偏偏喜歡給李雲道講中外戲劇史,心理學演變,外國歌劇唱法,弄得李雲道覺得這位老爺子不但是位哲學家還應該是個博學家,今天老爺子抽出本《中國中古詩歌史》,在那紅木太師椅上坐定後便悠悠道:“你的功底大抵還是不錯的,相信這詩史裡的大多詩文你都能背得出來,只是這讀史和讀詩還是有些區別的。”
一堂本該由中文系中古詩歌研究方向的博士生導師給在讀博士上的課卻在午後的小院書房裡上演,老爺子旁徵引博,李雲道舉一反三,書中的作詩之人和所作的詩篇大體上都是李雲道耳熟能詳的範圍,只需要稍稍點撥,他便能用一根看不見的長線將這些散落在意識之海的文學佳作串連起來,這就是苦讀二十五年等身書最直接的好處。
老爺子講得盡興,李雲道也聽得酣暢,師徒兩人不時還要針對一個時代的政治背景和文化氛圍進行還原和討論,直到夜幕降臨,這才落下帷幕。
老爺子面sè頗佳地笑著合上手中的書冊:“晚年很有個你這樣的學生,果真是老懷大慰啊。”
李雲道yù言又止。
“有什麼儘管說吧,你個小鬼頭,什麼時候當真把我當成是你的老師了?”老爺子笑罵道。
李雲道笑了笑,輕吸了口氣,這才道:“我要調去省裡了。”
門外,杯盞落地,盛著噴香米湯的青花瓷小碗摔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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