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她照舊很早來到教室自習,只聽見“蹬蹬磴”的腳步聲與“嘩啦嘩啦”報紙彎折的聲響,幾名女同學並肩走進教室。
她們都是時髦的女學生,甭管上半身穿著如何,總要蹬小牛皮靴,相較之下蝴蝶香奈惠的草鞋更加不起眼。
太宰治的名聲她也聽說過,多是由濟生學舍的男女同學口中傳來,與她年紀相仿的高野良子是熱衷文學的新女性,曾就文章構架同太宰老師致信。
悉悉索索的對話聲傳入香奈惠耳中。
“是《你好,大正》的下篇。”
“沒有了嗎?”
“是,老師說這只是短篇小說。”
報紙眼下只有一份,想看的人卻很多,只能選取一人朗讀。
“第一日:
說是邀請我來看甚博覽會,實際上卻不許我隨意走動,只令我進無形牆壁(玻璃)搭成的房間裡,禁止外出。不肖多時,會展內人便多了起來,寬敞潔淨的過道上來來往往全是人,我先以為他們也要進籠子裡,不免得意洋洋,看我住的籠子只有一人,他們人很多,難免要幾十人乃至百人住在同一籠子裡吧!
尤其這些人中,還有些模樣古怪的惡鬼,髮色淺淡近黃,面板蒼白,眼珠更是綠的藍的,這等怪人必須要牢牢看好才是。
哪裡知道我等啊等的,人變得越發多了,卻沒有開新的籠子,這些人簇擁在透明的玻璃牆旁,睜大眼睛好奇地盯著我看,不免指指點點,哪怕我打個哈欠、伸懶腰舒展軀體,都會引起陣陣驚呼。此情此景不免令我想起村中的愚民,每每我作漢詩,不識字的人就會大加讚頌,他們哪裡懂我寫了什麼,怕是連字都認不全吧?
我猜眼下的人,也是在表達對老祖宗的稱頌,仔細想想,若我遇見了浦島太郎,也是會將他當作神明誠惶誠恐地跪拜。
我故意走動來走動去,看他們同猴子一樣尖叫吶喊,大感快慰……”
讀完這一段,本在歡呼的女學生們聲音都小了,空曠的教室中只能聽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香奈惠心中升起古怪之情,她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了,胸膛間只有煩悶躁鬱的情緒在迴盪,卻又不得一吐為快。
肩負閱讀重任的女學生聲音都在顫抖,卻還是堅定地往下讀。
“夜晚來了,我獨自靜坐在透明的屋舍中,就連小便也要在痰盂裡,我與帶我來的人提過,希望牆壁為堅實的模板,至少能遮擋來自四面八方的視線,他詫異地說:’有必要嗎?大家都很愛戴您,絕不會因為您又不得體的舉動而指責,不如說他們看著你方便都會尖叫。’
我心裡覺得奇怪,但已得到了這麼好的招待,再給人添麻煩就太不識趣了,只能暗下決定,上午有人來時好好憋著,不吃飯不喝水,等到晚上人都走了再方便吧。
……
第四日:
很奇怪,他們看我的眼神好像不是尊敬了,有幾個怪模怪樣的外國人每日都來,趴在玻璃牆(是的,我知道它們的名字了)打量,一開始他很激動,現在卻不大一樣,眼神冷靜了很多,我聽他用嘰裡呱啦的鳥語問身材矮小的國人,他回答說:’是的,四百年前的人與現在沒什麼區別。骨骼?不,已經完成進化了,就外觀而言看不出區別……內臟,這就不清楚了,應該沒有老化吧。’
話我聽不太懂,卻不知怎麼的,忽地掀起一陣激靈,只覺毛骨悚然。
我不由後退兩步,驚懼不定地想,他們是真把我當祖宗供奉嗎?
第八日:
隔壁房來了新的住戶,是一隻河童,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我根本不是什麼祖宗,而是隻河童啊,他們看我的眼神,大概就跟村民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