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主角雖大致合格,但都有過火之處。梁家輝顯然是用“港味”在演繹“海味”。張錦秋的模樣氣質酷似張愛玲,在外形上很佔便宜,因此遠景中景還不錯,但一到近景特寫,就顯得功力不夠了。至於人物情感的做作生硬,恐怕不能全怪演員,那是不合情理的故事情節的必然產物。為了滿足一部分人的懷舊心理,編導可謂絞盡腦汁。從舞廳到澡堂,從書場到教堂,從雜貨鋪到咖啡館,從“彈夾路”到石庫門,從教會醫院到老城隍廟,總之,除了四馬路上的“堂子”以外,幾乎所有具備舊上海特色的東西都在銀幕上亮了相。其效果卻顯得雜亂無章,為羅列而羅列,為表現而表現,成了徒具皮毛的雜燴拼盤。作為大畫家的陳逸飛,雖然熟知張僧繇的故事,卻只知一味地畫龍而忘記了點睛,以致他銀幕上的舊上海顯得有形無神,有狀無韻,有軀殼而無靈魂。由於以上幾個層面的失誤,影片能留給“知識分子”咀嚼、領悟的“人生哲理”也就非常有限了。
綜上所述,《人約黃昏》確實涉及了不少層面,但除了色彩造型畫面外,其他方面似乎都不能令人滿意。作者雖然已不是第一次玩票,但仍然太急於把感興趣的一切統統塞進影片中。這既是表現欲在作祟,也是媚俗文化心態在作怪。陳逸飛是位大畫家,國畫中計白當黑、疏可走馬之類的理論不用我再來饒舌。可惜一涉足其他藝術領域,他就忘記了這些道理。和陳逸飛一樣,我也不知道電影是什麼,但是我也許知道電影不是什麼——電影不是一個筐,什麼都能往裡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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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遠近高低各不同(5)
(《電影評介》,1996年第3期)
我看了陳逸飛的電影,印象與張兆前的印象正好相反,感到比較單純。陳逸飛要表現的是舊上海的那種氛圍,以及由此引發的思考和反省。
一種意見認為,陳逸飛電影裡的東西,不僅雜而多,而且製造傳統,自我作古。也是上海的先生,沙葉新在《接受讚美,也要迎接爭論》一文中,借別人的口提出批評。
譏彈者也許不以為然,大搖其頭,會認為這是一部雜亂無章、鬆散乏味的影片,是畫家玩膩了畫筆突然跑到鏡頭前所做的失敗的遊戲。所謂獨特的敘述方式並未建立出獨特的藝術結構,甚至也未形成“有意味的藝術形式”。整個影片只是陳逸飛的三維畫,是活動的《潯陽遺韻》和《夜宴》,僅此而已。它對電影藝術的發展毫無任何貢獻,對這樣所謂的“影片”不必抱有認真態度,因為它的創造者就不是那麼認真。
……
譏彈者或許仍不服氣,據理力爭,他們認為製造傳統,自我作古,是偏執,是任情,是古板,是狂妄。任何藝術要獨創都離不開往日的傳統,傳統提供基石,“獨創”才能憑藉於它來作驚世駭俗的跳躍。這部影片無人物對話,無貫穿情節,無戲劇衝突,無有機結構,這確實與眾不同,但也無法讓人理解,它失去了與它的欣賞者互相交流的可能,也使它的評論者無法解讀,從而作出評價。一個使人不知如何吃法的食品,即便味道極為獨特與可口,也同廢物一樣。
更多的人跟沙葉新的意見不同。讀王斌的《重返夢境——評陳逸飛的〈海上舊夢〉》,張頤武的《蒼涼而悽豔的歷史之夢——我看〈海上舊夢〉》,餘秋雨的《看陳逸飛的電影〈海上舊夢〉》,讀到的幾乎都是肯定的評價。
視覺之爭
陳逸飛從繪畫領域向電影、時裝、模特、書刊、網路等領域拓展並取得成果之後,爭論也隨之而來。
陳逸飛因為畫作的價格高而穩定,經濟的收入也持續而穩定,隨後他把這種收入轉移到其他領域做文化產業實驗,這就是陳逸飛的大美術大視覺大文化的產業實踐。
儘管陳逸飛大視覺實踐的主觀願望,是著力於文化的追求和文化的拓展,但人們對他這種實踐的誤會還是很多,以為他只是借文化的名義獲取商業利益。
楊衛的《陳逸飛:死在了誰手裡》具有代表性。
有人把陳逸飛後來的商業化轉型歸結於他去美國後的時空變化,當然有一定道理。獨在異鄉為異客,一切都得自己打理,尤其是在美國那樣競爭激烈的商業社會,要想贖出自己獲得某種自尊,首先就得佔有足夠的財富。這有可能是陳逸飛不得不向商業市場傾斜的一個原因。但這不是根本問題,根本的問題還在於精神的貧瘠。作為直接在“蘇式”教育下成長起來的一代人,繪畫一直是作為一種技術手段被加以訓練,而很少落實到靈魂的深處。這使陳逸飛在離開了原先固有的意識形態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