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不相信會再見的人,至於另外一道門囚著的是黃巢那個仇家,他沒有興趣知道,也無法知道。
守衛長為其中一道松鎖,恭敬得帶著幾分阿諛奉承,涎著臉道∶
“錢少爺,請。”
他稱呼其為錢少爺,只因打從今日開始,錢柳已貴為黃巢的第二入室弟子,正式入住楊柳閣。黃巢下令,誰都不可直呼其徒錢柳,否則格殺勿論。
可想而知,黃巢對此子如何器重。
大家都對這快不哭不笑的木頭極度豔羨,每個人都把“渴望成名”四字寫在臉上。
當然,在旁觀者看來,以一個年僅十三的少年,能成為一代梟雄黃巢的入室弟子,前途真是無可限量。
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認為,錢柳陡地擁有得太多,太多……
然而,他所失去的呢?
他的童年,他的繼父,他的希望,他心中的“燈”……
大家又能否為他一一算清?
他但願自己從沒得到眼前這些,也從沒失去以往那些。
如果可以重活一次,寧願一切都沒發生……
不過,縱然已成為黃巢的入室弟子,錢柳仍未獲授金錢掌,皆因昨夜來了八名蒙面刺客行刺幫主,雖然金甲軍於瞬間穩操大局,五名刺客當場被殺,餘下三名被擒,更被囚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天牢之中……
此事卻令黃巢倍添事忙,忙於重新調配金甲軍的守衛。以求得出更佳的防衛措施,故一時間亦無暇兼顧錢柳。
而且在此當兒,黃巢更授以令牌,囑咐這個新收的徒兒前來拷問餘下的三名刺客,瞧瞧他們有否其餘黨羽。
這正恰如錢柳所願,因在三名刺客之中,有一名正是那個與白居易長得一模一樣的漢子。
他也很想知道這名刺客究竟是誰?
“軋”的一聲,厚實的鐵門一推而開,錢柳徐徐步進,冷冷的眼睛在陰暗中炯炯放光,只見陋室一角,匍匐著三團黑影。
他側臉斜瞥身後的守衛長,儼如死神下令,守衛長旋即會意,笑道∶
“屬下這就告退。”
言罷躬身而退,順手掩上鐵門。
室內實在過於昏暗,錢柳取出火摺子燃著牆上一盞油燈,室內登時一亮。
一看之下,但見三人手腳同被沉重的鐵鏈緊扣。其中一男年約十七,另一男年廿許,最後一人,固然就是錢柳所要見的那名漢子。
三人渾身傷痕累累,顯然早被嚴刑拷問了不知凡幾,此際見燈火一亮,精神本來為之一振,豈料眼前突又一黑。
卻原來並非燈光再次熄滅,只是他們觸目所見,這次進來的並非一般門下,而是一個外表異常冰冷的黑衣少年。
那一身的黑,黑得就如他自己心內的那個寂寞深淵。
一個永遠都無法填滿、永遠也無法得到諒解的寂寞深淵。
那名年紀最幼的刺客一臉悍然,勃然罵道∶
“呸!走狗!別要再來逼問我們了,我們根本就沒有什麼同黨!”
那個與白居易一模一樣的漢子剛見錢柳,卻說出一句他做夢也沒想過的說話。
只聽他平靜的道∶
“六六,是你?”
六六?
六六?
六六?
這兩個字簡直勢如重錘,一字一字,狠狠轟進錢柳的耳內,叫他向來冷靜的身子不禁猝然一震。
六六……
已經多久沒有人如此喚他了?這個由白居易為他親自起取的名字已然隱沒三年,白柳這個人亦已消失三年,誰料今日又得以“重見天日”!
此漢子不單外貌與白居易異常相似,就連聲音也如出一脈。“六六”二字,彷彿蘊含無限親切,不斷在錢柳耳邊遊走飄蕩,纏繞不走。
可是,白家早已滅門,這世上怎會有人知道他喚作“六六”?
那漢子仍然牢牢的看著錢柳,看來也察覺到這孩子異常的反應,漢子雙目竟爾漸漸濡溼起來,道∶
“我果然沒有猜錯,你真的是━━六六!”
錢柳定定站著,久久不動,全因眼前發生的事太不可能,在末弄清楚如何應付之前,他惟有冷靜卓立。
但漢子已急不可待舉起緊繫鐵鏈的手,解開頭上的冠,從發冠中取出一樣東西。
一紙殘舊不堪的信,信上寫著的收信人,赫然是━━“白烈吾弟”!
“烈弟∶
禁宮統領的生活如何?為兄甚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