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靜的石室裡,擺設很是簡單,桌椅床鋪,簡樸傢俱,這就是鬼王宗宗主的臥房。
唯一有些顯眼的,該算是那一張靠著石壁擺放的紫檀書桌了,上面整齊地放著厚厚三疊書,桌面放著白玉筆架,擱著一枝狼毫小筆,旁邊硯臺上墨跡猶未乾透。而稍遠地方,還有個青花筆洗,光亮剔透,裡面盛放著半盆清水。
如此種種,莫不給人以儒雅風範,絕無一絲一毫世間人想像中魔教大派閥之主的模樣。
鬼王和小白,此刻便站在這屋子之中,除他們之外,再無第三人在場。
在房間的另一側石壁上,懸掛著一幅工筆描金圖,畫中一位美貌女子,正細細端詳一朵綻放鮮花,花邊還有一對蝴蝶飛舞。只是那畫中女子看的如此仔細專注,全部精神都在那花兒之上,沒有絲毫注意到旁邊蝴蝶的模樣。
這幅畫筆法細膩,工筆畫風特有的細緻慢描,都被畫者發揮的淋漓盡致,那畫中女子,幾乎便如活過來一般,她那股痴心於花的神情,更是呼之欲出。
小白默默地望著這畫中女子,許久之後,低低嘆息,道:“你的畫功當真了不起,將小痴畫的這般逼真,見了畫,便如見人一般。”
站在小白身後的鬼王,此時的目光也正望著這幅畫,眼中浮現出了從未在外人面前表露出來的柔情。他默默搖頭,片刻後低聲道:“我只恨救不了她!”
小白的眼光沒有離開那幅畫,幽幽道:“我一直不知道,原來鬼厲一心想救的那個人,就是你和小痴的女兒。”
鬼王慘然一笑,道:“小痴去的時候,我趕不上見她最後一面,這些年來,每念及此事,我都心如刀割。如今她什麼都未留下,只有碧瑤……可是她竟然也……”
小白淡淡道:“她沒有看錯人,選了你,是她的福氣。我想她臨死之前,一定也沒有後悔的。”
鬼王默然。
小白踏上一步,伸出輕柔的手指,指尖輕輕撫過畫中女子細緻美麗的臉龐,眼中漸漸泛起淡淡晶瑩亮光,帶著幾分悲傷,幾分憐愛。
猴子小灰“吱”的一聲怪叫,跳到了床鋪上面。回到了許久不見的狐岐山鬼厲臥室,它似乎一點都沒有陌生的感覺,在上面蹦蹦跳跳幾下,忽又記起了什麼,一伸手從身後挪過酒袋,拔開塞子,又喝了一大口的烈酒。
停了一會之後,猴子“呼”的一聲出了一口長氣,眯起眼睛,一臉幸福滿足的表情。
鬼厲站在床前看著猴子這副表情,默然無語,慢慢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轉身走到門邊,拉開門走了出去,隨即反手將門關上。
甬道深深,向前延伸。他慢步走在這山腹中的地道里,一路之上,有見到他的人都低頭致意。只是他臉色漠然,眼光只望著前方,彷彿有個地方正召喚著他。
走過了拐角,走過了通道,鬼王宗弟子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當他來到那座熟悉的寒冰石室之前的時候,只望見了一個彷彿幽靈般沉默的身影。
幽姬面上的黑紗動了動,轉過身來,望著鬼厲。
鬼厲的目光從她黑紗上掃了過去,落在她身後的石門上。下一刻,他沒有絲毫猶豫的走了過去,推開石門進去了。
石門,在他的身後緩緩合上,幽姬的身影一動不動,在門口孤單佇立著。
石室之中,寒冰石臺上,升騰的絲絲白氣輕煙中,那一個美麗女子,正安詳地躺在那裡,嘴角,彷彿還有一絲淡淡笑意。
鬼厲背靠著石門,突然,他的冷漠與堅強,像是忽然鬆弛下來一般,一點點的鬆動,一點點的剝落。剩下的,只有一個蕭索的身影,緩緩走上,在她的身邊坐下。
“我回來了,碧瑤……”
輕煙嫋嫋飄起,從寒冰石臺向上飄起,使碧瑤的身體看去,彷彿有一些不真實的感覺。她的容貌那般的美,她的笑意那般溫馨,是不是,她也知道了這個男子的歸來?
“你有救了,碧瑤。”他的聲音,低沉而微微有些顫抖,“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我竟然讓你這般躺了十年,我真沒用,你一定會怪我吧……不,不會的,你又怎麼會怪我呢!你最多也只是對我笑笑而已,對嗎?”
沒有回答,只有絲絲輕煙,在他眼前緩緩聚合又分開。
“我一定會救你,碧瑤,你一定會醒的。”他低低地說著,“我們會在一起的,碧瑤,一生一世,我們都在一起!”
低沉的話語隨著輕煙,幽幽散開,飄蕩在這個石室之中,然後輕輕飄散,不留下一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