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蘇陽臉色陰暗,似乎眼前的一幕又勾起他的記憶,但那記憶如同一條泥鰍,只見得尾巴在眼前一晃搖,隨即就消失在泥塘裡,再見不到蹤影,只留下幾個水花。
燕長鋒沒有去打擾蘇陽,只在暗中觀察他的臉色變化,但令他失望的是,蘇陽的臉色始終沒有舒展過,顯然他還是無法找到失落的記憶。
燕長鋒不禁有幾分煩悶,乾脆將頭轉向車窗外。站臺上,稀稀落落地站著前來送別的人,或者神色冷淡,或者神情依依,與車廂內的旅者做最後的告別。
“不知道一轉身過去,他們又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燕長鋒暗自揣想著,“也許就像是冬天裡的一場小雪,雖然一時間會掩蓋了某種心情,但用不了多久,他們又會現出原來的面目。除非是……生死離別。”
“生死離別”,這個字眼讓燕長鋒無端地有一種感傷的情緒鋪天蓋地地洶湧而來,幾乎將他淹沒。“也許這真的就是與廣州的最後告別吧。”
燕長鋒迷離的雙眼中,忽視了一條黑色的身影自屋頂上一躍而下,輕靈地落在站臺上。
黑貓,又是黑貓。誰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穿越城市縱橫交錯的公路,躲過川流不息的車,避開廣場前面密密麻麻的人腿踩踏,進入廣州火車站。
現在,它站在火車站前,兩眼失去了之前的煞氣,而充滿了憂傷,似乎在進行著一場深刻的告別。
“嗚”地一聲長鳴,火車緩緩地開動了。黑貓眼中的憂傷更深了,深得幾乎要漫溢位來。它的身體蜷縮了起來,縮小後的黑貓不再是那一個威嚴而又霸道的危險物,而更像是一隻楚楚可憐的小寵物。
但沒有人把它真正當作寵物寵它,愛它,過去裡沒有,將來裡更不會有。也許這就是生命中強者的悲哀,永遠留給別人的,都是堅強的背影,而即便有眼淚,有哀傷,也只能一個人默默地承受。他們註定就是要留給別人來仰望、膜拜甚至害怕的,而不會有親近的慾望,更不會想去憐愛。
黑貓注視著漸漸靠近的火車,將身體像張弓一樣地往後拉著,拉著,直到身體的極限,再猛地彈出,幾乎是足不沾地沿著站臺飛奔了幾步,像根離弦之箭一般地射向火車頭。在血肉之軀撞上車頭玻璃的剎那,它幽微地鳴叫了一聲,似是對這個世界的最後一聲告別。
火車上,燕長鋒只覺得身體猛然一震,驚得他差點彈跳起來。他定了定神,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火車突然剎車停住了,然後的就是坐在對面的蘇陽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手臂擊在座位前的小桌子上,“咚”的聲響,引來心臟跟著抽搐了一下。
“什麼回事呢?”旅客們議論紛紛著,臉上都現出不安的表情。而蘇陽的臉色最是煞白,像是瞬間被抽乾了血似的。
“你怎麼了呢?”燕長鋒奇怪地問蘇陽。
“我不知道。”有眼淚自蘇陽的眼眶處滲出,“我只感覺心臟像被一隻拳頭狠狠擊了一拳似的,幾乎要碎裂開。”
燕長鋒不再多言,他伸手攔下一個行色匆匆的乘務員,問道:“發生了什麼事呢?”
乘務員不耐煩地說:“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隻野貓,撞上了火車頭,把火車玻璃都撞碎了。”
蘇陽的手臂又是“咚”地一聲撞上了小桌子,他驚惶地抬起頭問:“那隻貓呢,現在怎樣?”
“那麼大的撞擊,當然是死掉啦,整個身體都變成了一堆肉醬。媽的,要多噁心就有多噁心。”乘務員厭惡地皺了一下眉頭,走到另外一節車廂去了。
座位上,是燕長鋒和蘇陽一樣蒼白的臉,只是兩人的心事各有不同。
大概半個小時後,列車上的廣播響了起來,“親愛的旅客,剛才因為出了一點意外,列車暫停了下來。現在已經排除掉問題,列車即將重新開動。很抱歉耽誤大家的時間。希望大家可以旅途愉快。”
“它死了。”蘇陽喃喃自語道。
“它死了。”燕長鋒強調道。
火車劇烈地震動了一下,昭示著之前一幕的血腥已經被清洗掉了,留在人們心頭的陰影也隨之清空。列車上的人群喧鬧了起來,談天、打牌,還有父母呵斥小孩的罵聲響成一片,吵得蘇陽頭腦發漲。他望著窗外飛快變換的景色,心情越發地雜亂陰鬱了起來。
燕長鋒注意到了蘇陽的不安情緒,提議道:“到車廂口透透氣吧。”
蘇陽點了點頭,與燕長鋒一起來到兩截車廂的介面。
燕長鋒掏出煙盒,問蘇陽道:“要不要?”
蘇陽搖了搖頭。
燕長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