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到有人在遠處咳了聲,卻是餘化龍走了過來,他神色古怪地望著這對年紀相差懸殊卻親密相擁的男女,稟告說:“探馬回報,金兵大隊已出現在晏河鄉,離這裡不過三十里路了。是進是退,是攻是守,請統領大人儘早明示。”
秦陽早已察覺到餘化龍靠近,他轉過身時,臉上已恢復一片從容淡定的神色,任餘化龍眼光何等厲害,也斷然想不到他剛才還在頹然猶豫。
“自然是按原計劃抵禦金兵。金兵只有兩萬人馬,與比我軍少萬餘人,但騎兵利攻,我方騎兵少,最好以守為主,攻守合一。”他心知餘化龍對淮南地理瞭如指掌,是本會走路的活地圖,當下又問道:“餘軍師,這附近有什麼可以伏擊金兵的地方?”
餘化龍聞弦知意,沉思道:“一離開滸灣鎮便是平緩山地,利於金兵,若要對付金兵,最好還是在新縣。新縣周圍山林茂密,山坡小道眾多,可攻可守。”
“好,我們便回新縣,我們不必與他們硬拼,只需拖住這兩萬金兵,讓百姓們平安退入白沙關便可!”他目光落在山腳下遍地的衣服什物,眼睛一亮。
“若要引金兵進入我們的埋伏圈,怕得花點小心思。”他若有所思地拉著夕嵐的小手,與餘化龍大步走下山崗。
……
廣陵王城,郡主府中。
今天陽光明媚至極,書房中,星兒正陪著兩個小郡主聽課。現在是每日早上的授課時間,講課的是一個五六十歲、頭髮鬍子都已花白的老先生,這老先生極有名氣,乃是廣陵城中數一數二的大儒柳永柳三變。今天講課的內容是長短句的入門知識,包括詞牌名、平仄等。
柳三變雖是在給兩個小郡主講課,但目光卻經常落在星兒身上,甚至可以說,他暗地裡是在給這個聰穎的小姑娘上課。
秦如星,現任御林軍統領秦陽的嫡親妹妹,原本是廣陵人氏,後遷居到孟家村,幾經輾轉隨哥哥回到廣陵城,因為哥哥帶兵出征平叛,她被淮南王留下來作為“人質”。這小姑娘自幼便跟隨秦陽讀書識字習武,文武全才,還寫得一手極具特色的好字。
以上就是柳三變對星兒的認識。他原本並不認識星兒,但他早就聽過秦陽的名字。他和歐陽修乃是忘年之交,自然對秦陽這個年少的“神童”充滿好奇。他曾找個了藉口讓星兒和郡主們一起寫字,因而窺得她娟秀飄逸的“趙體楷書”,看罷大為欣賞。難怪歐陽永叔那小子這麼推崇秦陽,連他的妹妹都能寫出這樣一手好字。
愈與星兒相處,柳三變就越是驚訝,這小姑娘雖然尚且年幼,頗為天真單純,但天資過人,見多識廣,詩詞基礎極好,這一切自然都是秦陽教匯出來的結果。柳三變一直想收名弟子,將畢生所鑽研的長短句心得傾囊相授,此時見到星兒如此天賦,自然大為心動。
星兒聽著柳三變講解長短句的用法,與哥哥講解的略有不同,而且似乎哥哥所說的更為貼切,不由愈發思念哥哥。
她從小到大未曾試過離開哥哥這麼久,兩個多月過去了,她雖是衣食無憂,但下巴卻開始變尖了,臉蛋兒也消瘦了許多。她時常託宮女們打聽哥哥的動向,每次聽到他打了大勝仗便滿心歡喜,又心生牽掛。白天裡,她勉強自己陪著小郡主們玩耍,裝出開心的樣子,但每到夜深人靜時,對哥哥思念之情就會慢慢湧出,深入骨髓,深入靈魂。
她想念哥哥,想念和他一起讀書習武的日子,想念他在床頭給自己講故事的快樂,想念哥哥細心溫柔的關愛,想念哥哥溫暖的懷抱、熱情的親吻和說之不盡的好聽情話。
她常常在夢中見哥哥來接她,驚喜得流淚滿臉,醒來時枕邊潮溼一片。
這個原本單純至極的小姑娘,第一次嚐到了相思的痛苦。
此時她聽著柳三變的課,忽然想起哥哥曾教過她的一首《蝶戀花》的長短句,便提筆寫了下來:
“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
草色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闌意。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她學這首詞時尚未明白愛情的滋味,此時體會到其中的痛苦與深情,感同身受,眼圈兒便紅了。
唉,不知何時才能再與哥哥相見。
她尚不知這詞就是柳永柳三變所作,只是在這個新宋世界,柳三變沒像原來歷史那樣“奉旨填詞”,自然未能寫下這篇千古名作。
柳三變見星兒臉有異色,走過來一看,卻看到她寫的這首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