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投靠在滁州清流縣經商的叔叔,他叔叔對他極好,專門請了滁州大儒教他讀書寫字,歐陽修天資聰穎,學習又勤奮,小小年紀便出口成章,叔叔將之視為家族中興的希望。誰知造化弄人,其時朝廷**,科舉考試更是充滿錢權交易的黑幕,歐陽修三次參加科舉,自然都“意外”落榜。後來張燦起義,歐陽修舉家外遷避難,直至數年前張燦一統淮南,自稱淮南王,開始整頓軍紀、恢復生活和商業教育等民生,歐陽修一家才遷回滁州,期間得到清流縣鄉紳們聯名舉薦,經滁州知州的同意,歐陽修便擔任了清流縣教諭一職。
秦陽雖早知歷史大變,卻怎麼也沒想到名垂千古的滁州太守、翰林學士、文忠公居然因風雲際會,淪落為區區一個縣級教育局小官。他很快又想到自己義兄岳飛也曾只是一個賣冰糖葫蘆的小商販,對比兩人在不同歷史中的際遇差別,不禁唏噓嘆息起來。
歐陽修倒絲毫沒在意,他拿起那本詞集,問道:“這些‘長短句’都是小兄弟所作?”
這詞集裡面可有著歐陽修的《蝶戀花·庭院深深深幾許》和《生查子·去年元夜時》,秦陽不敢正面回答,心虛道:“請歐陽先生賜教。”
歐陽修以為他是謙遜,更喜歡他,道:“小兄弟不必謙虛,這詞集我看了一遍,幾乎篇篇皆jing品,我熟讀萬卷書,卻從未見過如此jing彩的‘長短句’。”
秦陽察顏觀sè,知他所言非虛,鬆了口氣,知道因為歷史際遇變了,歐陽修的文學生涯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的《醉翁亭記》等傳世名篇怕是無緣於世了。他臉皮再厚也沒法子在原作者面前坦然自若地冒充作者,只得老實答道:“歐陽先生過譽,此詞集中的‘長短句’均非小子所作,乃小子無意所得,也不知是何處名士寫下。”
歐陽修以為他不愛張揚,當下微笑不語,又指著詞集中的楷書問道:“這字型頗有特sè,我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小兄弟自創的還是跟隨師從名家?”
對於趙體秦陽倒是淡定得多,他不yu張揚,便答道:“想來是幼時家中所請先生所教,小子數年前曾頭部受傷,失去大部分幼時記憶,無法回答,還望歐陽先生見諒。”
月兒在一旁聽著,早就明白這詞集是哥哥自己寫的,她驚喜之餘,聽哥哥還在掩飾字型的事,不由得與星兒相視偷笑。她們自然知道幼年時那先生的水平,已肯定了這字型是哥哥獨創的。此刻聽得歐陽修如此讚譽,兩姐妹雖早知哥哥文采過人,心中也不禁充滿自豪,望向哥哥的眼光又多了幾份的仰慕。
歐陽修自以為摸清了秦陽的脾氣,便不再多問,兩人便聊起詩詞散文、人生書法。歐陽修乃博古通今的大文豪,秦陽文學水準比歐陽修差了大截,但勝在有著數千年先進知識文化積累、熟背唐詩宋詞元曲,幾番論文議政,歐陽修竟大有惺惺相識、相見恨晚之感。
眼見天sè不早,歐陽修準備告辭回縣學,他有心結納秦陽,便問道:“不知小兄弟有沒有興趣,到縣學中當個‘生員’,跟隨本官左右?”
費大夫與範管家均喜出望外,歐陽修這般說法,顯是有意收秦陽為學生之意,他身為清流縣教諭,ri後對秦陽走向科舉之路自是大有好處。他們眼巴巴望向秦陽,見他呆坐不動,不由得大急,不斷向他使眼sè。
誰知秦陽視而不見,淡然一笑,道:“謝歐陽先生厚愛,小子學識淺陋,資質愚鈍,怕辜負先生的期望。”這大半個時辰的對話已讓他冷汗直冒,好不容易才應付過去,若天天與這大文豪呆一起豈不露餡?況且他心中另有所思,自然更不願答應了。
歐陽修以為他還在謙遜,再次勸說,秦陽只是婉言拒絕。如是再三,歐陽修見秦陽意志堅定,只得嘆了口氣,起身告辭,臨走時他希望秦陽替他寫篇詞,以作紀念。秦陽心裡感激歐陽修對自己的關懷,便答應下來。
兩個妹妹幫著磨墨鋪紙,秦陽提起毛筆,用趙體寫下一首《卜運算元·詠梅》:
“村外破橋邊,寂寞開無主。
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無意苦爭chun,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乃是改自陸游的同名詞作。
歐陽修見此“長短句”語句雋永,別緻細巧又寓意深刻,暗暗稱讚。他知道秦陽藉此表明心跡,便不再提此事,只是約好秦陽若到滁州可去尋他相聚,秦陽答應下來。
待得墨跡乾透,歐陽修小心卷好字卷,辭別離去。秦陽起身相送,直送到村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