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是啊……”攸然悶悶回答。
“皇兄怎麼不開心?”韻之很快察覺到攸然的不悅,小心翼翼問道,“前殿不好玩麼?”
從小一聽到宮女姐姐們提起父皇,兩眼直冒金光,說父皇如何如何英勇神武,還說前殿如何如何金碧輝煌,似乎這一生只要去前殿看上一眼,便能將這如畫江山閱盡。
“韻之,你不明白……”攸然少年老成地搖頭,他雖只有十二歲,但自小聰慧過人,四歲起便從師習武,五歲起便識字讀書,這七八年藏於深宮之中,因皇上刻意栽培的緣故,閱覽百家之言,也領略了世態炎涼。
民間疾苦,朝廷爭鬥,後宮奪寵……他都親耳聽過,有的甚至親眼見過。忘不了六歲時柳妃為了陷害母后而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也是他的小皇弟;忘不了七歲時兵部尚書為了一名女子而害死女子全家人,十七具屍體將不小的院落染紅;忘不了九歲時州官為了巴結魚相而任意提高賦稅,致使一州浮屍遍野,民不聊生……
坐上那個位置,就註定了一生與孤獨為伴,用洞悉一切的雙眼去統治這個國家。
父皇,你有了母后,有了一個能夠理解你寬容你安慰你的女子而漸漸不再躊躇不再猶豫不再孤單,我呢?
天地之大,我去哪尋找一個如母后那般溫柔賢良的女子?
小韻之疑惑地看著陷入沉思的攸然,偌大的眼眸在攸然淺白的身影上流轉。
皇兄似乎很不喜歡那個位置。
皇兄不喜歡的東西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宮女姐姐沒去過金鑾殿,恩,她們肯定弄錯了!以後我要離金鑾殿遠點,遠點……
韻之自顧自地點頭,多少年後,每當他要入金鑾殿時總會沒來由的一陣心驚,等到攸然登基後便想盡一切法子不上早朝。攸然問起時,則一臉忿然,若不是皇兄當年的無意誤導,怎會讓他對那金鑾殿產生如此大的恐懼!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時間晃悠悠地流逝,轉眼攸然便是十五歲。
在沉景國,十五歲的少年,已算得上半個成人了。攸然開始頻繁地進出御書房,幫著皇上批閱奏摺,定奪大事。
一日,他從外庭出來,正見魚相牽著一個女娃娃朝這邊走來。
他微笑點頭,拍了拍娃娃的小腦袋,“小丫頭,什麼名字?”
“魚汀,”稚嫩的聲音響起,娃娃揚起頭,黑亮的眼珠不時偷偷轉向他,雪玉般的**若同一個瓷娃娃,“你是太子嗎?你可以叫我汀兒哦,我可不可以叫你攸然哥哥?”
一連串的話語讓攸然啞然失笑,“好”,他答道,心情出奇的愉悅。
那是他與魚汀第一次相見,不久之後天命師便為他卜卦,說魚家小姐有天人之命,當為一朝之後。皇上問起太子妃一事時,攸然心動了動。
汀兒太小了,根本不懂得情愛,便是自己,又何嘗懂得呢?
況且,他一直當她作自己的妹妹,從未有過什麼男女之情。
但立太子妃迫在眉睫,不如暫時應下也無妨。有六七年的時間,足夠改變一切。
多年過後,回憶起年少時種種過往,攸然不禁失笑,六七年的時光,的確,一切都變了。當精靈任性的汀兒明白他當初許下娶她的緣由時,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那時,他曾一度苦惱困惑,汀兒有那麼討厭自己麼?
他不知的是,汀兒對他,不是討厭,而是不願再陷落……
如今回想,不由輕嘆一聲,命運總喜歡給他開奇怪的玩笑。當汀兒第五次逃婚被抓回來時,聽到她溺水,昏睡多日才醒來,攸然忍不住去探望她,想知道這個小丫頭究竟要怎樣。
然而,屏風之外,他聽到一個聲音,熟悉而陌生。
依舊清脆悅耳,但其中的疏離,不經遮掩而暴露無遺。
他起先以為是汀兒生自己的氣故意如此,殊不知一個名為“宿命”的東西已將他們帶入輪迴……
“你可以叫我詩雯!”當汀兒以陌生的目光注視著他時,嘴角不覺彎成一個月牙形,不再是那個刁蠻精怪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的女子頂著十四歲的容顏,卻帶著一份不屬於這個年紀的睿智與開朗。
他在她面前,已完完全全成了一個陌生人。
而她,站在他面前,亦是如此。
他想,比起過去不諳世事高高在上嬌蠻可愛的女孩兒,他更喜歡現在這個汀兒,這個迷糊而懵懂,時而聰明時而笨拙的少女。
詩詩……林詩雯……這才是真正的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