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開口道:“那你恨他嗎?”
我心裡兀自想到,乾隆竟然也會做出這種奪人所愛的事情來,奪的還是自己心愛之人的漠人,相當於自己的情敵,他是怎麼做到把這樣可以說恨之入骨的人壓在了身下,又是如何看待這樣一個人為自己生下的兒子?
“不恨,如果不是他,我又怎麼能知道,致齋對我情深至此,可無論如何,為了我的兒子,我也不能生活在那冰冷的後宮。”她看著我,表情是恬淡的,是滿足的,也是充滿了無限哀愁的:“我懷永琪的時候,他十個月沒有進過一次景陽宮,我生永琪那天,別的宮妃小產了,他以此為藉口沒有來看一眼。其實我心裡知道,那個小產的宮妃,只不過就是才進宮不久的一個答應,只侍寢過一次,又何來的情深。永琪滿月,景陽宮門可羅雀,永琪週歲,他都沒有一個正式的名諱。我知道,只要我一天留在那個宮裡,那我的兒子就一天不可能得到平等的待遇,那個人把對我的恨完全轉嫁到了我兒子身上,即使永琪也是他的兒子。”
“我想到了死,也就在那個時候,我的身體果真病了起來,太醫說是癆病,沒有人敢來探視,永琪就在那個時候被接走了,從此再沒有見過一面。後來我以為我死了,卻沒有想到還活著。再後來我聽說了有關永琪的事情,忽然間覺得,即使我真的世了,那又能怎樣,至少我的死能換來他對我孩兒一視同仁的對待。”
我低下頭,臉上陡然通紅,在一個愛子若命的女人面前,我顯得如詞微不足道,可她更讓我清楚了一點,那就是永琪能有今天的成就,絕不勢偶然的,而是多少人在背後默默的犧牲換來的。而我的存在,似乎會破壞了這裡的一切。我有點明白她對我說這一席話的意圖,我想努力的裝糊塗,可是我的心還是明白的。
“夫人對永琪的一片心,永琪會理解的,夫人對我的一片心,我也會理解。”我作了個揖,開頭看著他,繼續說道:“在這裡叨擾了多時,在下的軟體也已經好了,這裡畢竟是夫人的清修之地,不易久居,在下明日就告辭吧。”
她看著我,臉上淡出一抹微笑,眼底有著感激,開口道:“昨日聽老爺說,前線有戰報,說是打了個勝仗,萬歲爺高興,竟然將晴格格賜婚給了先鋒蕭副將。殷德說你和那蕭副將是結義的兄弟,你也該為你的兄弟高興高興。”
她說著,轉身要走,又開口道:“你被送進這裡那晚上,老爺派人在你住的四合院放了一把火,燒的乾乾淨淨,其他人倒是都沒死,唯獨死了一個剛剛高中的探花郎,命叫餘魚同的。所以如今,就再也沒有叫餘魚同的人了,你明白嗎?”
我心一驚,我果然又死了一次,只不過這一次怕是鎖有人都真的以為我已經死了吧?也不知道那個人在紫禁城內,會不會為我流一滴眼淚,會不會給我燒一張冥幣,會不會還能記起彼此之間的點點滴滴。
夜很黑,萬籟俱寂,沒有月光,只有冷風。打更者的聲音在夜風中傳的很遠,我帶著斗笠,飛快茨走在去貓兒衚衕的路上。再過兩個時辰就能天亮,到時候我就可以出城了。
遠處傳來淒厲的哭聲,在寒風中讓我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我順勢拉了拉衣襟,躲在角落裡,看著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從遠處顛簸而來,高的那個人似乎喝醉了酒,步態紊亂,口中還胡言亂語。
我躲鑑了四合院的門後,他們卻也跟著進來,有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很熟悉。
“我的爺,您就快回去吧,再不回去,天就該亮了。”
“我不走……我不走……今天是小燕子的七七,我要陪著他……陪著他……過了今天,他的靈魂就歸天了,我再也沒辦法見到他了……”他說著,跌跌撞撞的往裡面走去,此時的四合院早已經是一片廢墟,斷瓦殘垣,木質門窗早已經焦黑一片攤在地上。一片廢墟,哪裡還會有人來。
他就這樣爬在那一片廢墟之中,雙手不斷的扣著那些碎屑斷片,彷彿那裡深埋的是自己的靈魂。我站在角落中,唯一的光源便是他身邊小太監手中的那一盞昏黃燈籠,朦朦朧朧照著他的側臉,消瘦而又憔悴。
心兀自痛了起來,像被撕裂了一般,唇被咬破,口中滿是血腥味,但絲毫不感到疼痛,因為我已經痛到了麻木。
“我的爺……您別這樣,您別這樣,萬歲爺都已經把詔書給你了,擬為什麼還要這樣呢。過不了幾天,你就是這天下將來的主人了,那個人你就不要去想他了。”身邊的小順子還在勸說,我真的沒想到,我一死,乾隆盡然會那麼快就鬆口了,自嘲了一下,感情我的死,實在是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