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隱隱可見一個輪廓,面目絲毫看不清楚。他就那樣坐著,許久也不動彈,只是隔了一些時候,偶爾會朝桌上攤開的一張皺巴巴的紙瞧上兩眼。
這首詩是當年他和白琦共作的,時隔這麼多年,赫然再見,當初做此詩時的笑談場景驀地在眼前閃過,隨之而起的,卻還有他眼中的一絲殺氣。
是她,滿門抄斬時離奇逃脫了的那個女娃兒。他明裡暗裡找了她這麼些年,如今她竟明晃晃地就這樣出現了。
她想做什麼?
齊雲開的目光自那紙上轉開投向腳下,暗青色的地毯上描繪著巨大的棕色花卉,在陰暗的光線下蓄著暗光。
往事歷歷在目。
那時他和他一榜同年,同朝為官,私下裡的交情更非尋常人能比。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若不是他隱隱然已有了功高蓋主之勢,若不是那一年祭宗廟發生的那點兒插曲,若不是他自楚帝眼中看到了忌憚懷疑,若不是……一切都會好好的,他白琦依舊是天子倚重的宰相,他齊雲開依舊是能和他把酒言歡的知己。
是那一絲帝心的變動,引發了他的野心,讓他得以有機會窺見自己可能的前程。他和當年的白琦一樣,幾乎在同一時刻,覺察到了楚帝的變化。君要臣死,並不是他齊雲開的過錯,他只是抓住了機會,便如他的名“守得雲開見日出”而已。
可是,滿門抄斬的罪過,卻依舊讓那個人逃失了。楚帝忍痛失去了白琦這個左膀右臂,卻沒能殺得了他真正想殺的人。而如今,她竟回來了。
有一剎那,齊雲開閃過一個念頭,將此事向楚帝上報,可他隨即又打消了這個想法。如今在位的是當年那位殺戮決斷的楚帝的三子,年青愛色,衝動固執,白家那丫頭若是容貌出挑,說不定還會弄巧成拙。何況他依稀記得當年那個十歲女童兒,確是相貌不俗的。
齊雲開眯起雙眼,朝著窗外的強光注視,眼眸驀地收縮,再度斂起。一絲冷笑劃過他的嘴角,無論如何,一個女孩兒而已,至今也不過十八歲的女子。他不是楚帝,對那子虛烏有荒謬之極的預言即無恐慌也無需忌諱,即然送上門來了……他微微一笑。
管家一直垂首立在書房外,屋裡的沉寂使他有些不安,只是這短暫地不安很快被主人的一聲呼喚打消,他輕輕開啟房門,側身進入,隨即將門關上。
齊府開始有了一些變化,齊雲開每天下朝回來的第一件事再也不是踱到小滿的書房來詢問他當日所學的進度,而是匆匆趕去自己的書房,這個時候那裡總會有神色焦急的管家帶著幾個陌生面孔的人在等待。
隔了幾日,齊府忽然傳出相爺遇刺的訊息,場面上說的當然是病了,齊府門外整日喧嚷,探病的大臣絡繹不絕,齊雲開也不拒客,來了人總是招到臥前強撐著身子和來人說話,以至於離開的大臣們都是搖頭嘆息,宰相這一病確實不輕。
白韶卿陪著小滿自院外經過,看著幾個大臣的背景遠去,她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冷笑。
008 舊識
如此拖了十日左右,齊雲開有些燥動起來。這麼大的聲勢放出風去,每日夜間府內外安排的密密層層的暗衛,都是為了讓那人上勾,按道理她既然是尋仇,就應該時刻窺探著齊府裡的動靜才是,生病臥床這麼好的機會竟不能將她引到榻前來,莫非她已經離開楚京?那她當時又為什麼要來呢?她對當年的事究竟知道了多少呢?
整日被這些雜亂的念頭消磨著,齊雲開的耐性終於耗盡,更因為時日拖的越久,宰相病重所引發的另一場事端就越是迫在眉睫,他狠狠地咬了咬牙,不得不開始“恢復”。
這場病來的勢頭兇兇,好的卻也是莫名其妙的快,楚臣們看到半月前明明病的要死的宰相,轉眼間又談笑風生地出現在眼前,無一不是赫然一驚。齊宰相這分明是在示弱呀,他這一回又是在提防誰呢?當然,無論群臣們做著怎樣荒唐的設想,齊雲開也只有用比往日更加柔和地微笑來面對,只有在回到齊府時,才將一腔狂怒發洩出來。
自從他病好後,脾氣愈發的暴躁,別說府裡的下人,就是小滿如春兩姐弟也不敢輕易去接近他。眾人對他的敬而遠之倒也逐了齊雲開的心意,他一直都是慈愛的父親,仁厚的老爺,雖然讓眼前這樁事氣的反常,卻也不願因此讓自己苦心經營數十年之久地形象隨之破滅。何況自己確實有許多事需細細回想,生人勿近,也能給他更加平息自己的時間。
夜已深了。就連一直在門口等候的管家都被他遣了下去,屋裡燭光搖曳,將他回來踱步地影子對映在窗上。
只不過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