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拱橋將前廳、後堂一分為二,橋下金波盪漾,精巧的人工湖隱在青松翠柳中,不見盡頭,橋上有人正在談話。
偷聽別人講話是不對的行為,滿及第要自己回到大廳乖乖等人,但是好奇心讓她平常很聽話的腳步直往拱橋走去。
“三顧茅廬已經是敝家主人最大的誠意,你不知好歹真叫人失望。”身著契丹服飾的男人拔高聲音,顯然是經過一番溝通無效後惱羞成怒。
“我只是凡夫俗子不懂政治,但求獨善其身。”布衣男子沒有被他的語氣影響,音調依然。
“哼,你想騙誰,我家主人吩咐過,要是先生不能為我們所用,別人也休想得利。”契丹人以一口不是很正確的漢語撂下狠話。
說完,他按住腰際的長彎刀。
“我是人,並非工具,為什麼沒有人聽懂我的話?”他身上的布衣有幾個補丁,但不達襤褸,那股乾淨清爽帶著濃郁的孤芳自賞,宛如閒雲野鶴。
“廢話少說,你走是不走?”契丹人的彎刀出鞘,銀光閃動,肅殺的氣氛一觸即發。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才說完,一道薄光從他腰際劃過,霎時鮮血飛濺半空高,隨後他重重的跌入人工湖裡的小船,激起一片水花。
滿及第全身的血液在瞬間被抽光,為了不讓過度受驚的自己發出聲音,她狠狠將整個拳頭塞進嘴巴。
殺人滅口!
她看見那契丹人臉帶煞氣的環顧四周,確定連一隻鳥也沒看見他幹下的好事後,才收刀入鞘,利落的跳上橋頭,幾個縱躍,快如閃電的消失。
滿及第雙腿發軟,他該不會看見她吧,不會不會,她躲得十分隱密,為了自己的小命,她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為了保命,她本來不停抖動的腳生出神奇的力量,雖然還沒從驚慌中回過神,但她手腳並用,很快的從拱橋上退了下來。
這一退下來,她緊接著瞧見駭人的一幕——
都怪眼珠子不聽話,她要是這樣爬回家,頂多做一場惡夢發發冷汗也就算了,偏偏她哪裡不好看,正巧看見人工湖裡的小船正載著那個被殺的人……不,應該是屍體。
瞧他半截袖子泡在冰涼的水中,她憐憫的心無可救藥的泛濫起來。
滿及第恍若受蠱惑的往橋下走,連鞋襪都沒脫就涉進水裡。
水下全是軟泥,舉步維艱,而且一下水才知道這個湖不是普通的深,她像缺氧的金魚一樣,得張大嘴直喘息,才能抵擋一直往脖子蔓延的水壓。
不過也才初秋,這湖水怎地寒冷如冰?滿及第不禁在水中打了個寒顫。
吃了不知幾口泥沙水後,終於購到小船的邊邊,她大膽的用食指測了測對方的鼻息,有些失望的收回手,轉而打量起這個人。
剛才的距離太遠,也無心注意他人長相,現在趴在船沿,他明顯的五官整個呈現在她眼前,白皙的面板是透明的,可能因為失血的關係,讓眉心中央的一抹殷紅十分醒目,滿及第忍不住用食指摸了下,“咦,擦不起來耶。”
她還以為那是用胭脂描繪上去的,原來是真的啊。
她懷疑的又摸了下,觸感依然,這才放棄。
他閉著狹長的眼,周身散發的氣質不似文人自命清高的軟弱,也不見擊劍任俠的倜儻浪蕩,即使這般狼狽的躺著,渾身還是流轉著如水晶一樣的溫潤內蘊,叫人目眩神怡。
她從小要帶六個妹妹,又要養家活口,別說沒時間多看男人一眼,就算出現個稱頭點的,眼光也直往她六個妹妹的身上飄,沒有人會注意她這隻老老的醜鴨子。
其實只有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樣的男子,那無關門第、無關容貌,只求心意能相通,只不過渺小如她,連普通男人也不會有誰想多看她一眼,還說什麼心有靈犀的人來跟她相遇,她只是做白日夢。
呵呵,她今天想太多了,平日投身在忙碌的工作中,她很少胡思亂想,也沒那時間胡思亂想,今天她是怎麼著?
就算他亂好看一把的,但,人死了也不過剩下一副骷髏。
“人死不能復生,就把你推入水中好了,雖然泡水會讓你的身體浮腫,也會變成魚兒的食物,但是反過來想,這副臭皮囊留著也沒用,貢獻你最後一點用處你應該不會反對才是。”對著屍體祝禱,這是她千辛萬苦涉水過來的最終目標——替水中的魚兒儲備食物。
想到這裡,滿及第用力一翻,小船上的男人咚地翻落水中,咕嚕咕嚕的水泡湧上來,直到他白色的衣袂沒入混濁的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