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無主之物,水簾洞理所當然地成為日後眾猴的“安身之處”。眾猴跳過去後,卻忘了先前的承諾,“一個個搶盆奪碗,佔灶爭床,搬過來,移過去”,一直鬧到精疲力竭為止,竟似完全不記得先前說過要把那個“有本事的”拜為大王的話。
但這話石猴可沒有忘(他怎麼能忘呢?忙活了半天不就是為了這個嘛),他找了一個高一點的地方坐上去,說“列位呵,人而無信,不知其可。”——弟兄們啊,做人要講信用,說話要算數,你們可不能拿我開涮啊。你們剛才說哪一個有本事進來又出去,身體不受傷的,就拜他為王。這些我都做到了,還給你們找了這麼好的一個所在,你們以後可以在這裡享享福了,為什麼不拜我為王呢?這些猴子也真是很難得,聽了石猴的話,想起還真有這麼回事,於是“一個個序齒排班,朝上禮拜,都稱‘千歲大王’”。
一般人聽了這個故事可能只是笑笑,覺得好玩,其實,這件事背後透露出來的資訊頗不簡單。
首先,眾猴說話還是很算數的,光這一點就很難得,因為這是一個處於原始狀態的社會,對於違反承諾的事情,並沒有法院和政府來進行處罰並強制執行。在沒有行政處罰的社會中,講誠信是很難得的品質。花果山保持了這麼多年的祥和之氣,在很大程度上得益於此。守信大概是任何社會群體所必然要求個體遵行的普遍禮俗和道德規範,否則社會不能維繫。守信的重要性,在於它有助於個體與社會的生存。
其次,群猴在拜大王的時候,並不是亂成一片,而是“序齒排班”,按照年齡大小排好順序。顯然,即使在初始社會,等級觀念也已深入猴心。既然有等級,就要有確定等級的標準,按照本領大小為眾猴排序,顯然是一件暫時還難以想象的艱鉅任務。按照年齡標準排序,就成了一個很自然和方便簡易的選擇。這麼看來,論資排輩是有其內在合理性的。群猴拜大王的場面清楚地表明,雖是深山老林矇昧之地,地位尊卑觀念也已經有雛形了。
最後,對先前的承諾,石猴不提,眾猴也就“沒有想起”。這事要是石猴不提起,估計眾猴也會把先前的話當成信口說說的給“忘”了。對於眾猴來說,平白在自己頭上安一個“猴王”,並不是什麼好事情。在這個自願中,也有一些不那麼自願的成分。 。 想看書來
一個社會契約:石猴以信稱王(2)
我們再回頭看一下石猴稱王的過程:首先是眾猴說,“哪一個有本事的,鑽進去尋個源頭出來,不傷身體者,我等即拜他為王”;然後石猴說“我進去,我進去”;這樣就形成了一個口頭協議,雙方以口頭承諾的方式訂立了一個契約,在現代相當於一個君子協定。之後,石猴完成了契約中自己相應的義務,並要求眾猴履行協議。眾猴雖然並非很樂意,但也沒有拒絕,這樣就完成了一個協議。
關鍵在於,這是一個沒有政府、沒有法院,也沒有第三方實施機構的群體,在這樣的環境中,眾猴即使不想履行協議,石猴也沒有辦法。畢竟他只有一個,屬於少數派,從力量對比看,是弱勢的一方。從這種意義上說,花果山的猴群社會是一個很講信用的誠信社會。反過來說,正因為有對其他猴子說話會算數的預期,石猴才會接受這個挑戰,並且在完成任務後要求眾猴履約。如果猴群社會以前就不講誠信,石猴也不會跳出來接受這個挑戰,整個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這個協議達成和履行的過程如下:
(1)眾猴說:“哪一個有本事的,鑽進去尋個源頭出來,不傷身體者,我等即拜他為王。”(眾猴發出一個要約)
(2)石猴說:“我進去,我進去。”(猴王做出一個承諾)
至此達成一個口頭協議
(3)石猴進入瀑布後,發現水簾洞,然後又出來:此即完成自己在協議中的義務
(4)石猴要求眾猴拜他為王:此即要求眾猴履行他們的義務
(5)眾猴拜石猴為王:眾猴履行其義務,兌現其承諾
至此協議內容得以完成
石猴成為美猴王,是一個社會契約的訂立和完成的過程。透過這個社會契約,從沒有政府的自然狀態中產生了政府。政府的產生可以透過武力征服、社會契約或者同時兼用這兩者的方式產生。在花果山這片土地上,產生政府的方式是溫和的,也是以大家願意接受的方式實現的。透過社會契約,猴群走出了自然狀態,這比霍布斯、洛克、盧梭等人對社會契約理論進行系統的闡發要早得多。算是實踐走在了理論的前面。
這裡有一個問題,就是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