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煒煒也笑著,笑得鬈髮都顫動了,笑得整個身子都趴到吧檯上,笑得眼淚無預警地“啪”地掉了下來。
聶柏珍嚇到了,以為自己說錯話,急得紅了眼眶,拚命地扯著哥哥的袖子,要他出來安慰人。
“怎麼了?”聶柏倫走出吧檯,坐到印煒煒身邊。
她沒說話,豆大眼淚依然啪嗒啪嗒地掉在桌上,發出驚人的聲響。
“你這裡很難哭。”她說,依然沒抬頭,戴著好幾個彩色手環的手腕緊抓著桌子。
“過來——”
聶柏倫走出吧檯,拉起她的手,卻因為她指尖的冰涼而一震。
他半推半拉著她向前,讓她坐入吧檯邊一張石綠色藤椅裡,先為她披上一條薄毯後,又將一隻抱枕塞入她懷裡。
聶柏珍驚訝地看了哥哥一眼——那是哥哥的專屬座椅,除了她之外,誰都不許碰的。
“記得我上星期說過文姐的事情嗎?就是和我很投緣的那個?”印煒煒紅著眼看著他,輕聲地說道。
“記得。”她說的,他都記得。
她說過,文姐是惡性腫瘤,麻醉藥所能提供的效用其實已不大了。文姐每天被痛苦侵蝕得連覺都沒法子好好睡,明明連說話都不甚有力氣了,卻是每日都要強打起精神,好讓八十歲的老爸爸不要太傷心。
“文姐問我能不能幫她把她爸爸帶開,她說她想找個地方跳下去,她真的受不了那樣的痛苦。她說她每天下床走路,都像有人拿刀在割她的肉,但她還是要走,因為文伯伯會擔心……”印煒煒把臉埋入抱枕裡,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聶柏珍在吧檯裡彎下身,偷偷地掉著眼淚。
聶柏倫則在印煒煒面前蹲下,握住了她的手。
“我好想不專業,好想抱著文姐一起哭。可是,我不行……”印煒煒將聶柏倫的手愈握愈緊,連她的指甲深陷入他的掌心裡都毫不自覺了。“我只能告訴她,如果她就這麼跳下去了,文伯伯會自責一輩子的。”
聶柏倫感覺到手掌上被她掐住的痛,卻沒有掙脫開,只是舉起另一隻手安撫地拍著她的肩膀。
“文伯伯每天都告訴我們,文姐看起來似乎好一點了,也許過不久就可以出院了……”
印煒煒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哭得好慘,肩膀也可憐兮兮地抖動著。
聶柏倫抓過一盒面紙遞到她手裡。
印煒煒抓著面紙,累積在心裡的情緒突然一股腦兒地全冒了出來。
“為什麼要我寫那些評比表格?病人的情緒要如何量化?難道我真的寫下‘病人及其家屬已做好了萬全面對死亡的準備’,一切就會OK了嗎?”她忿忿地將面紙掐成一紙團,嗄聲說道。
“你該做的事都做了,無愧於心,這樣就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