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火式的戀愛結束了。30多年前,瑪麗蓮·夢露在洛杉磯大劇院勾魂攝魄的演出唯剩傳說,夢露說:“記住我,記住大火燒盡之前是熱愛”,然後香銷玉殞。
從此天下無玫瑰。時光流動,也許2046年,有人遙指路邊一拎籃子買菜的老太太:“那就是孫雯,她永遠不可能打破世界盃進球紀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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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玫瑰,白玫瑰
孫雯總說,如果有時間,她一定會重溫上海同鄉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但現在不行,她必須用全部心力支撐正在下滑的中國女足。
紅玫瑰、白玫瑰——是胸口那顆惹人憐愛的硃砂痣,還是紋帳上那灘蚊子血?是清亮動人的“床前明月光”,還是碗邊殘存的一粒白米飯?
時光是把鋒利的鈍刀。馬良行說“4年可以把英姿颯爽的孫雯變得跑不動了”,曾經蕩氣迴腸的“鏗鏘玫瑰”,如今卻只剩玫瑰,不聞鏗鏘了;能做的,就是直逼張愛玲一嗟三嘆的“紅玫瑰、白玫瑰”,看硃砂痣變成蚊子血,看明月光變白米粒。
1999~2003只有4年,中國女足卻發生了40年的變化,青黃不接中她已不是所謂世界強隊了,只是因為需要“女足精神”這樣一張標籤,要這張標籤“創可貼”般貼在男足潰敗帶給我們的傷口,才能欲蓋彌彰忽略中國女足瘋狂的墮落——包括忽略31歲的孫雯早就不想踢球。
時光是條無情的流水,跑不動的孫雯還得跑下去。這個季節的陽澄湖正值“菊黃蟹肥”,當上海女孩子們翹起如蔥嫩指掰開大閘蟹的時候,孫雯只能用雙手在膝部裹上厚厚的冰袋戰鬥。
這樣一支由“鏗鏘玫瑰”而向“蚊子血、白米粒”衰轉低落的隊伍,卻必須由孫雯這個31歲的女人來苦苦抵擋。31歲,這個年齡的上海女人可能正在相夫教子,正在淮海路名店款款而行,正在“聯洋”新樓盤憧憬美好生活,最不濟也會在小區菜市與阿姨討價還價了;但孫雯卻必須把汗水灑落每一寸草皮。為了榮譽,必須殘忍。這迫使孫雯只能想起18年前在水電路176號澄明無邪的情景,那時候天總是很藍,草總是很香,一幫訓練後的小丫頭仰面躺在草地上,哼唱張國榮的歌子……
“我找不到當年的激情,它突然不在了,20年如一日的專業訓練使我陷入一種剎不住車的慣性裡難以自拔,我很累”,米婭·哈姆昨天對福克斯電視說——“這20年是一種瘋狂”,而孫雯卻說這20年是一種麻木,她的心臟比腳底板磨出的老繭還麻木了。
與上海男人馬良行一樣,上海女人孫雯身上有一種巨大的矛盾,他們玩兒命做的是憑天賦和意志把生活中對立的東西統一起來,但玫瑰怎麼鏗鏘?生活怎樣從容?個人和國家怎麼才能像宣傳中一樣形成利益絕對和諧?
當年一個梳著“刷把頭”的上海小囡,隨著聲譽鵲起,隨著滾滾紅塵,隨著從弄堂深處跑向美國大都會,必然經歷很多變化,一個女孩已變成一個女人,澄明無邪的眼神已變得澀澀發冷。孫雯說:“我已不會哭”,硃砂痣都成蚊子血了,明月光成白米粒了——這時候為什麼要求一個本該光著腳丫坐在陽澄湖船頭舟尾的女子像白毛女一樣苦大仇深矢志不渝?
因此,在Los Angeles——天使降落的地方,在Portland——開拓者的故鄉,我為自己對一個女子苦苦追問“打俄羅斯有沒有信心”、“加拿大會不會淘汰中國隊”而感到某種不安——因為這個女人現在已不想踢球,踢球從一種快樂變成了對她的折磨,這是中國式體育培訓機制產下的又一枚惡果。
讓人哀傷的預言。曾經無上光榮的中國女足遲早會遭遇轟然而至的一場慘敗,而且從一場慘敗到另一場慘敗,因為這張精神標籤已經褪色髮捲,因為孫雯的麻木已印證這支隊伍的集體麻木,中國式培訓機制會讓人早熟,更會讓人早衰甚至早夭,當她們感受不到快樂,怎能去快樂地贏球?那一天,孫雯被帶到亞特蘭大一座教堂裡,在管風琴的鼓盪中孫雯說自己開始信仰基督:“神並不會保佑你每天都獲得勝利,但神會站在你這一邊給你信念和勇氣”。我懷疑,孫雯並不是真的開始有了信仰,失卻足球樂趣的她只是想尋求一種唱詩班的精神逃避而已。
一個註定要平庸並消失殆盡的“太陽女”,這樣一個美國人取的明媚名字將僅僅屬於傳說,孫雯已老,在不該老的時候就無可救藥的老去。所幸孫雯的書架上有全套張愛玲的書,今後的時光裡,她將有足夠的時間去溫習張愛玲的優雅消沉奇情繾綣,將有足夠的時間還願般去“看上海的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