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智又拿了竹帚,將翠池邊的落葉掃到林子去,堆在樹根處。
等葉子枯爛了,便化做泥土,滋養曾經讓它成長的母樹,來年又冒出茂密的綠葉,週而復始,生生不息。
有生,便有死;有聚,便有散。悲歡離合,本是人之常情,她得學會勇敢面對;他的離去,也算是他教她的一門功課吧。
她輕輕地笑了,又看到傻師父笑呵呵地掃地,管它颳風下雨,管它香客擁擠,他就是每天從覺淨寺的前頭掃到後頭,不會因為誰來了、誰走了,仍是笑臉常開,歡喜做他的掃地活兒。
“傻師父最聰明瞭。”
她淚水奪眶而出,流呀流,像夏日的雨瀑,再也止不住了。
第5章(1)
京城近郊,嚴冬一場大雪後,天寒地凍,四野白茫。
莫離青仰看道旁的一株大柏樹,聽村人說,宋徽宗被擄到金國上都,路過此處,想到昔日貴為皇帝,今日淪為階下囚,便抱著大樹痛哭,眼淚灑在樹幹上,斑駁可見。
道聽途說,真假難辨。莫離青輕撫樹皮的斑斑白痕,不論這棵樹是否見過亡國皇帝,三百多年了,它站了這麼久,累嗎?
樹枝抖動,一團白雪掉落他頭上,好似笑他問了一個無聊問題。
他淡然一笑,拂去發肩的雪塊,走回村裡姜老伯破舊的小瓦屋,他已經在這裡住上五天了。
五日前,他在京城市集找瓷,一條街走完,再走回來,就看到姜老伯收拾攤位,將帶來的瓷器裝進木盒裡,再用一塊大包袱巾兜起六、七個盒子,卻是怎樣也背不動,他遂幫他背了近兩個時辰的路途回來。
天降大雪,老人著了風寒,他也留了下來。
“莫兄弟,這些日子多謝你了。”回到屋裡,老人已經起身。
“好說。我左右無事,正巧被雪困住,還得謝謝老伯的收留。”
“唉,你幫我背貨,找大夫,熬湯藥,這醫藥費……”
“老伯別想這個,當作是我在這兒吃住的花用。”
“你這年輕人忒是心腸良善。”老人深深看他,又是長嘆一聲。“莫兄弟你做的甚至比我那不肖子還多啊。”
“多慮傷身。老伯你病剛好,還是多休息,晚些我喊你吃飯。”
“我沒什麼好回報你,這屋裡瓷器你有喜歡的,就拿去吧。”
莫離青略為躊躇。當初經過老人攤位時,便已知是一般貨色,所以也不甚留心,況且這是老人賴以為生的貨物,他不能遽然取之。
“你別光看盒子裡的,牆那邊還有幾件,儘管瞧。”
莫離青不忍拂逆老人的好意,便走到牆邊,看木架上的幾件瓷器。
仍是一般粗瓷,不是足以讓雲霓驚豔、喜歡、然後拿來欣賞、研究人家功夫的好工藝……
雲霓現在好嗎?他拿起一隻碗,一顆心就揪緊了。
原該要好好道別的,卻因她的親近讓他亂了方寸,硬起心腸說狠話,事後回想,仍是令他懊悔不已。
他答應買好瓷給她,於是,他忘了尋訪寺院,一頭栽進了人文蒼萃的京城,在店鋪和巷弄裡尋找,三個月來,託送了一件菊瓣青花碗、一件灑藍釉缽回吳山鎮,不知她收到時,又會是怎樣驚奇歡喜的神色呢?
再送回一、兩件,算是有始有終,承兌了諾言,然後他會寫一封信告訴她,他不回去了。
可他也答應要回去啊……不,白顥然是個很好的物件。她畢竟是孩子心性,不懂父親為她安排婚事的苦心;他還是得按照原來的計劃,徹底斷了她無謂的綺想,絕不能壞了她的終身幸福。
然後,他終於可以放心去尋求悟道之路?
心亂如麻,始終難以平靜,忽地眼角邊閃出一道青光。
他詫異地往供桌看去,原來是外頭雪霽天晴,陽光照射雪地,閃出大片刺眼的光芒,從大門照進了屋子裡,也照到了供桌上一隻不知是佈滿香灰還是灰塵的陳舊香爐。
那道青光正是由香爐一角折射出來的。他放下手裡的碗,好奇地走過去察看,顯然那裡讓人以指抹去厚厚的一層灰塵,露出裡面的顏色;他也拿手指抹掉陳年的舊灰,這才發現它不是一般的香爐,而是一隻瓷做的筆洗,這顏色……他突然震愣住了。
老人見他注視那隻筆洗,便講起自家的故事:“很久以前,我曾祖爺爺在田地裡掘出幾箱瓷器,拿去給人看,說是宋代的,才賣兩件就發財了;到我爹那時賣得差不多了,開始拿西貝貨當古董,本來還留下幾件當老本,卻是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