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周敏的去世,杜陵的靈魂彷彿也離開了他自己的軀體。在周敏去世後的好長一段日子裡,杜陵神思恍惚,到學校,講課常常忘了帶講義,而且不知自己在講什麼,學生提出問題,常常是非問非所答。好在校領導和學生們,知道杜陵的妻子剛剛去世不久,精神不集中也在所難免,能夠寬容和諒解。回到家裡,在飲食方面,常常忘了自己吃了什麼,飯究竟吃過了沒有。顰兒大學畢業在一家電腦公司上班,本來私營公司的老闆用起人來很狠,能讓你幹十五個小時的工作,就決不肯再讓你幹十個小時,至於勞動法與八小時工作制,那是一紙公文,並不能真正實行,不願幹。你就走人,反正死了穿紅的,還又掛綠的,中國,多的是勞動力,少得是工作。因此,顰兒在那家公司乾得很累,很難得閒。母親去世後,看著繼父那副喪魂落魄,魂不著體的樣子心疼得要命,就決定辭職專門伏侍父親一段日子。好在那家公司的老闆還算有人情味,聽說了顰兒的情況很是同情,同意在公司正常不影響工作的情況下,可以按時上下班,照料父親的飲食起居,再說那公司老闆也很看重顰兒的工作能力和人品,百善孝為先。特殊情況下照顧父親,也應該支援。
這以後,顰兒就能夠按時回家,料理家務,為父親洗衣做飯。但是,常常是做好了飯卻久久等不到父親回家,顰兒在家裡等的心焦,就去學校裡去找,但學裡早就放學,教師辦公室也不見杜陵的影子。顰兒都急得哭出來了,她擔心父親神思恍惚,心不在焉的,別在走出校園後遇上車禍什麼的。顰兒邊哭邊出校園的時候,校園裡的一個保安告訴她 ,好像有個老師這些日子一沒事的時候,就在學校北牆下的一個小公園裡發呆。顰兒立即就意識到這是父親,因為這是母親生前經常和父親散步,溜達,兼談情說愛的地方。父親和母親這二十一年的婚姻永遠像一對新婚燕爾的夫婦,這已經成為整個院校的美談佳話。
顰兒趕到校園北牆下的小公園,小公園面積不大,一潭湖水,數十顆垂柳,再就是些人工栽種的花花草草 ,有七八排供遊人們休息的排椅。一眼能窺見全貌。顰兒果然在那裡看到了父親,望著湖水發呆。顰兒小的時候,經常讓杜陵和周敏一人牽住一隻手,傍晚或燥熱時分,來這裡消夏。在那把固定的長條椅上,顰兒為誰坐中間位置的問題,常與母親發生爭執,看到父親緊挨母親,手牽著手時,她的嫉妒就叢生,非嚷著要坐中間,讓父親和母親一人牽他一隻手。爭執的結果當然是顰兒獲勝。而此時此刻,顰兒看著父親對住毫無景緻的湖水發呆,心裡就明白了十分,父親是想念母親了。在憑弔舊境。
顰兒的眼眶有些發潮,說:“爸,走吧,該回去吃飯了。”
“哦,是顰兒——吃什麼飯?不是吃過了麼?”杜陵愣愣地盯著顰兒,問。
“是麼,那你怎麼不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吃的?在哪吃的?”顰兒以為父親大概是在學校的食堂吃過了,但還時有些不大放心,問。
“不是和你在一起吃得麼?中午——”杜陵說。
已經是傍晚時分,杜陵說的卻是中午的事。看著父親的這個樣子,顰兒心如刀絞,這個和他在一起生活了二十一年的繼父,又是她的父親,又是她的兄長,二十年間,他給了她多少愛,多少寬容和親情,顰兒已無法說清,單單是繼父為了不讓他的感情分散而堅持不要自己的孩子,把顰兒視為己出,就這份恩情顰兒已不知如何報答。顰兒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愛,已經不僅僅侷限於女兒對父親的愛,還有另一種說不清,或者母親在世時,她不敢也不能說清的成分。她愛他的寬容大度和無私的胸襟,她愛他的實實在在言行一致,從不撒謊。她還愛他對母親的那份忠誠與痴情。如果他不是顰兒的繼父,如果他不是母親的最愛和生命,恐怕她早就對他發起了愛情的攻勢。母親活著的時候,有一次問她:“顰兒,你在學較談朋友了嗎?”
“沒有。”她實事求是的告訴母親。
“為什麼沒有談?難道是沒有人追你嗎?”母親問。
“怎麼可能呢?你的女兒會沒人追?我說一句大話,只要你女兒把愛情的繡球丟擲去,搶得頭破血流的人恐怕得有一個連隊。”顰兒笑嘻嘻而又有些自信地道。
“那你為什麼不談,莫非我女兒是個獨身主義者麼?”母親微笑著戲言道。
“那也不是,主要是沒有我看上的,現在的男人,要不就是輕飄飄,骨頭輕得像棉花,要不就是心猿意馬,缺乏忠誠,要麼就是男權主義者,像我爸那樣的男人太少了,我真羨慕你和爸爸的愛情。”不經意間,顰兒像母親洩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