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對方的講述,黎第一次聽到了自己師父……或者說母親的過往。
她曾是樞密府最有潛力的一名青劍,如無意外,升任羽衣也就兩三年裡的事情。直到萬景樓事變發生,一切戛然而止。
天子在樓中設局,決定斬除不屬於自己那一派、且隱隱有了獨立勢頭的方士。為了提高勝算,他還透過威脅、利誘等手段將一批持中立態度的方士繫結到自己船上,其中便包括青劍李夢芸。
一般手段很難控制住三品以上的方士,因為他們已經足夠強大,但李夢芸在那時偏偏生下了一名孩子。
這個弱點使得她不得不站到了樞密府的對立面。
接下來便是樞密府最為血腥的一戰。兩邊的高品級方士皆損失慘重,可以說顏箐、雨玲瓏等人便是從這一戰中脫穎而出,接替了前輩所空出來的位子。
最終結果以天子的失敗而告終。
只因為他忽略了兩點。
一是七星計劃已經啟動,不願站在皇室這邊的方士遠比他想象的要多,而且這批知情者品階不低,信念牢固,戰鬥意志要大幅強於那些被脅迫者。
二則是他要面對的不單單是啟國樞密府,還有潛藏於上元之中,靜靜等待機會的他國方士。
至此一戰後,天子不僅沒有達到目的,反倒丟掉了忠於自己的感氣者勢力,氣急交加之下大病一場,再也不復最初的傲氣。
京畿樞密府亦因為這一戰元氣大傷,導致對地方樞密府的控制力驟減。
“你想說……我師父也死在這次事變中了嗎?”黎沉著臉道。
“她是少數活下來的保皇派之一——儘管身受重傷,但並沒有當場死去。”
“你剛才還說她是被脅迫的!”
“但她也確實殺掉了好幾名方士,我能怎麼辦,求其他人放過她嗎!”顏箐的聲音也有些激動起來。
“那李夢芸之後怎麼樣了?”唯有夏凡依舊保持冷靜。
“事實上……樞密府也很猶豫。因為這些方士能力都很不錯,同時又不是真正忠於天子。只是他們的助紂為虐是事實,如果輕輕放過,恐怕會讓支援七星的一派方士寒心。”顏箐抿了抿嘴唇,“最後的處理結果是將他們押往徐州,由七星之首玉衡使來審判。可惜……”
“可惜什麼?”
“他們都沒能達到徐州。押送車隊在進入高國境內後不久就遭到邪祟襲擊,據傳無一人倖存。”
“邪祟?”夏凡敏感的皺起眉頭,“這東西不是隻在開國初的十幾年裡才橫行遍野嗎?你說的萬景樓事變時,各國境內都已經安定了才對。”
“你說得不算錯,但也不能算對。”顏箐略有些懊惱道,“即使是現在,啟國一些荒僻地區和戰場區域仍會有邪祟盤踞。當然,我們也懷疑過事情會不會如此巧合,還派人前往高國探尋,也確實找到了車隊的遺骸。不過這時前後已相隔兩個多月,除開發現現場有邪祟痕跡外,其他有效線索並不多。”
她微微吐出口氣,“如今已過去這麼多年,七星之勢早已今非昔比,她就算回來,估計也不會有太多責罰……可問題是,李夢芸一直沒有再出現過,這隻能說明,她確實已經不存於世了。”
“我——不信。”黎難以接受道。
“你不相信,難道我就很容易相信嗎?一個早應該死去的孩子,現在居然還能出現在我的面前!”顏箐緘默片刻,再開口時的語調軟化了幾分,似乎想要嘗試安撫黎一般,“但血緣不會說謊,你體內流著李夢芸的血,所以你也應該接受現實。”
“我不明白,”夏凡打斷道,“為何你認為她的孩子已經死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天子行事曆來狠辣,絕不會給手下方士回頭的機會,加上行動失敗,不管是遷怒也好、削弱樞密府也罷,他都不可能放孩子回到我們手中,那麼唯一的選擇就是除掉。”對待夏凡的提問,青劍的語氣顯然就沒那麼有耐心了,“事實上我們也暗中搜尋過皇宮內外能夠藏人的地方,結果一無所獲。說到底,這都是李夢芸過於固執和愚蠢所致。”
“最有潛力的青劍……愚蠢?”
“難道不是嗎?她明明有幾種方法避免這樣的事發生,她明明可以求助於樞密府,她明明可以——更相信我一點!”說到後面,顏箐不禁捏緊了拳頭,“就算孩子被天子控制住,堂堂青劍難道就要任人宰割?只要她說出來,樞密府大可暗中策劃一場營救,事變時也能相互演上一場,可她直到最後什麼都沒有說!這不是愚蠢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