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衡慶幸自己逃過一劫,但也悲哀的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對抗邪祟的意志與底氣。
即使過去這麼久,他依然會夢到那個黑霧瀰漫的天穹,並從驚嚇中醒來。之前他聽別的同行說起夏凡來自青山鎮考場,而今年的青山鎮考核內容是大荒煞夜時,也沒覺得對方有多厲害,直到親身經歷後他才明白,自己和夏凡壓根不是一層次上的人。
因此當後者找上他,並提出讓他去學堂當一名夫子時,羅衡一口答應下來。
領著穩定的俸祿,不必再去與邪祟打交道,或許是他最好的選擇。
畢竟夫子身份崇高,說出去也備受尊重,不比方士差多少。
但他心裡還是有遺憾的。
那就是他教導的並非感氣者,而是普普通通的金霞城孩童。
“羅夫子,我能問一個問題嗎?”一名學生的聲音打斷了羅衡的思緒。
“你說。”他對這個小子有點印象,似乎叫二虎來著。沒有正式的名稱,意味著是外來遷移民。
“您說氣的分類根據八卦而來,那會不會存在八卦之外的氣?”
羅衡一時頓住,這點他還真沒考慮過。
“夫子,我也有問題,”另一名小姑娘亦舉起手來,“既然人人都有氣,為什麼只有少部分人能感覺到它?”
“氣是什麼模樣的?”
“氣有顏色嗎?”
更多的問題接踵而至。
“停停停,一個個來。”羅衡敲了敲桌子,有些不耐的喊了一聲,但隨即又意識到學堂規範中要求夫子對學生熱情相待,瞬間將這點厭倦情緒收進心底。“先從二虎的開始好了——八卦圖是人們千百年來的經驗總結,它包含混沌初開到兩儀四象的全部變化,氣的屬類自然不外乎如此。如果你小子覺得存在其他屬類的氣,大可提出來,至於別人認不認,那是另一回事。”
“好吧,多謝夫子。”二虎吐了吐舌頭。
“接下來是你的問題……嗯,阿朵對吧?”羅衡在學部待的那一兩個月裡別的沒幹,書倒是看了不少,應對孩子們的這些基礎問題也還算輕鬆,可他並不覺得這種課程有任何意義。
連感氣這一步都沒法突破,學習氣的相關知識又有何用?
這亦是羅衡最大的心結所在。
事實上他為這事私底下找過夏凡,向對方請教開設這門課程的目的。在他看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浪費精力和時間,孩子們所學到的東西很可能一輩子也用不上。
不過夏凡的回答也很簡單,他的原話是「既然生靈皆有氣,證明氣是一種十分普遍的物質,讓世人多瞭解下它並沒有壞處。學堂教導的是萬物之理,算術也好、格物也罷,都是理的一部分。就好比大部分人用不到多元方程,用不到力學之律,但學堂依舊會教授他們這些。因為一旦知道理的存在後,人們看待世界的方式便會發生變化。」
羅衡沒有被說服。
他甚至進而懷疑到了學堂本身。
過去人們讀書是為了考取功名、換得榮華富貴,學堂所教的這些東西聽起來或許很有道理,但似乎什麼也換不回來。
只是和過去一樣,他沒有繼續質疑,而是將這些不認同的想法全部掩藏起來,接著履行自己的職務。
至少他每上一堂課,就能多換回一份薪酬。
就是這點遺憾始終存在。
如果夏凡讓他教導的是一群感氣者,此份工作也算別無所求了。
不過羅衡自己也清楚,這世上哪有那麼多感氣者。
哪怕是像他這樣的人,也都算得上萬裡挑一了。
解答完學生們的問題後,羅衡進入了下一個環節:教導大家感氣的方法。
“感氣最重要的是想象力,在你們未真正接觸它之前,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並不存在。首先閉上眼睛,將精神集中於自身。”
孩子們紛紛照做。
房間裡一時安靜下來,連窗外偶爾吹過的寒風都聽得一清二楚。
其實這群學生還挺懂事的,除開亂七八糟的問題多了那麼一點外,羅衡心想。他並不討厭傳授他們那些以往只有方士才能掌握的知識,他只是厭倦自己徒勞無功。
“接下來去感受自己體內的氣,你們可以把它想象成血液、泉流、甚至是觸感——”他一邊結合自己的經驗,一邊緩聲說道,“試著讓它去與外界的氣進行溝通,直到兩者能相互影響,就好像身體突然開啟了一個此前一直封閉著的通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