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醉,你看著我的眼睛。”任氏又笑,眼睛不再微微眯起,而是非常有神地睜著,並盯著趙信良不放。
趙信良哪裡敢去看任氏的眼睛,只支支吾吾了大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生得很美?”任氏輕啟丹唇,她的五官本就生得精緻,從中還摻著一點嫵媚,這會子配上了她那輕柔的語氣,可是讓趙信良莫名地出了一頭的虛汗。
鬼使神差下,趙信良點了點頭。
任氏笑了,不是嫵媚的笑,不是滿意的笑,而是酸澀的笑容,笑著笑著,眼裡就漸漸地起了霧氣。
她輕點了點頭,自語道:“我是美,連我這樣的都可以稱之為美,那麼可想而知,我的好妹妹碧凌,該是生得多麼絕色。”
趙信良見任氏的聲音忽然帶上了嗚咽之音,便立馬轉過了頭來看她,訝異地發現,她竟埋著頭在顫抖。
不多時,但見她整個人癱軟在桌子上,模糊地說了一句:“趙老闆,趙大哥……你知道麼,我曾經有個親妹妹的,她叫碧凌,生得比我好看,性子也很是溫和,很討大家喜歡,不像我這樣的,性子總倔得可以,又好強冷硬。”
趙信良沉默地看著任氏,他不想打斷眼前這個女子的話語,不管她停頓多久,他都有這個耐心靜靜等候,讓她把整個故事說完。
“你一定很好奇,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吧?”室內沉默了多時,任氏終又是開口道,因為太久沒說話,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其實,她沉默,是因為在極力地剋制心頭的情緒,那裡破開了一個口子,陳年的傷口忽然又鮮血淋漓地呈現在她的面前,扯得她生生地疼。為了能夠慢慢地,慢慢地接受這種疼痛,她需要足夠的時間來忍受。所以她不敢馬上說話,生怕沒有控制好,那個傷口就會突然放大數倍,到了那種她無法掌控忍受的程度。
剛才的那一句,是她醞釀了好久,剋制了好久,才有力氣維持正常的語氣說出口的。
“七月二十,這個日子太特別了。”任氏的雙眼忽然又微微地眯了起來,她整個人像是一隻被凍僵的貓咪一樣,伏在桌前,一動也不動地。
雙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了那盅醒酒湯,溫熱的感覺立即傳遍全身,她勾唇輕淡地笑了笑,彷彿只有這樣做,才可以給如同掉進冰窖裡的她帶來一絲溫暖。
才可以保證,讓她能有足夠的力氣把整個故事說完。
“七月二十,首先是我出嫁的日子,很美好對不對?”任氏抬眸瞄了趙信良一眼,爾後又低下頭去喃喃道,“但是呢,它也是碧凌的忌日……還有,它亦是我扳倒我夫家的大日子。正是那日,我終於完成了自己的報復計劃,然後不帶一絲感情地離開了我夫家……”
“聽著很凌亂吧,趙大哥?”任氏笑笑,她沒有醉,分毫都沒有,可是此時此刻,她醉在自己的往事裡,久久不能自拔。
已經四年之久,她再未在人前提過往事,哪怕是在阿平的面前。所以突然說起,她自是不能自控,整個地陷了進去。
兩年前,任氏來到清河鎮開始了新的生活,誰都無法相信,在那不久之前,她透過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扳倒了整個夫家,爾後從裡頭堂堂正正地走了出來,不帶任何眷戀。
時間再往前兩年,四年前的今天,任氏的親妹妹碧凌,慘烈地死在她的懷裡,那一雙明澈的雙眼,因為不堪的遭遇而蒙上了一層怨恨與恐懼,都來不及閉上,亦來不及帶著其他的情緒,僅那樣地,含著怨恨與恐懼,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五年前的今天,任氏十八歲,在她人生最美好得意的時候,她嫁給了那個將來會令她後悔一生的丈夫。
當然,那時候任氏什麼也不知道。
她與對方是指腹為婚的婚約,她的公婆與自己的父母是世交,但早已多年未見。到了該履行承諾的時候,他們一家卻是出現了,並在任氏的孃家定居了下來。
任氏全家與對方接觸了多回,印象還是一如當年的好,並且任氏的父親是個極其守信的人,所以便做主,把任氏嫁給了他們家兒子。
可誰都沒料到,五年前七月二十那日,正正是任氏這一生噩夢的開始。
那人家裡的兒子在任氏未嫁過來之前,總表現得非常良好,待人溫和有禮,學識過人,對任氏更是體貼百倍,並時常知曉其心意,一味地苦苦追求,在這點上,多多少少還是符合任氏的要求的。
任氏早年在家裡做姑娘的時候,性子就偏硬,而且十分倔,這與她的親妹妹碧凌正好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