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眼睛已經有些渾濁,可是目光仍舊是清明的,此時看著胤祈,眼神裡的感情很是複雜,卻沒有胤祈以為會看到的,一些負面的情緒。
他來來回回看了胤祈一遍,道:“朕的這幾個幼子,立下來的少。十八、十九,都是小小年紀就……朕瞧著二十阿哥,二十二阿哥,也不像是長命的模樣……就只有你一個,從小養在太后身邊,福緣大,身子歷來好,卻如今弄出來這一出……你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教……你額娘怎麼辦?”
胤祈連忙道:“兒臣知錯了……兒臣不該任性,讓皇阿瑪擔心,讓額娘傷心。”
康熙卻又嘆了口氣,道:“這也……原不都是你的錯……唉,胤祈啊,朕不是怪罪你,別多想了。只好好養病,等身子好了,還到朕身邊陪著朕吧。這幾日沒了你,朕這心裡,還真是空落落的,寂寞得很。”
訓誡完了,康熙又露出笑臉來,瞧著胤祈喝了碗粥,又說了幾句閒話,便吩咐胤祈好好修養,免了胤祈下床叩拜送行,徑自出去了。
此時胤祈倒是沒有了分毫睡意,坐直了身子,向高慧道:“高慧,你且去尋雨紅來,我有些事兒要問問她。”
高慧應了,卻有些猶豫,不過還是出去了。
等高慧走了有一會兒,胤祈才招手叫過來留在屋子裡的蘇遙。
將張振春支使出去看著門,胤祈便問道:“蘇遙,我問你,你老實回答我。皇上今兒瞧著,卻和氣許多,竟是沒怪罪我。你可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蘇遙低聲道:“此間關節,奴婢也是妄自揣測,和主子說了,主子且聽聽就是。”
胤祈點頭,他才又道:“主子那日回來,身子暖過來之後就是高燒。開始是請了汪繹大人來瞧,汪繹大人只說是凍著了,讓好生養著。可主子卻越燒越厲害,竟是怎麼叫也叫不醒。沒法子,又去尋了汪繹大人,他這回卻是滿臉驚駭,最終卻說,主子得了傷寒了。
“主子一直都不醒,奴婢們想了法子喂藥,卻也沒有什麼用,主子還是燒得厲害。一身的汗,被子裡都汗溼了。高慧姐姐便讓人給主子換了鋪蓋,這才是萬幸了。”
胤祈奇道:“這怎麼說?”
蘇遙眼神一寒,咬著牙道:“主子卻是不知道,底下小蘇拉拆洗被子的時候才發現,那被子裡用的,全是黑黃的棉花,還帶著血和天花蛻下的病痂!”
胤祈一驚,然後就是覺得噁心。他竟是蓋著那樣的被子睡了那麼多天!
蘇遙又道:“這事兒可不是小事,咱們便報給了邢公公,又將被子送到了太醫院去。太醫查了之後,才發現那被子裡,髒東西多得是!還是主子福大命大,這才只得了傷寒!”
他說著,聲音發顫。胤祈也是心有餘悸,過了好一會兒,才問道:“都有些什麼……髒東西?咱們屋子裡的東西,可都看過一遍了?”
蘇遙道:“出了那事兒之後,屋子裡的東西全都換了一遍新的。連主子最喜歡的那個雨過天青的官窯杯子,也被高慧姐姐著人砸了。就是怕這病傳開了。那被子裡別的倒還好說,就是髒,只天花和傷寒兩樣,卻是要人命的。”
胤祈鬆了口氣,道:“卻不知我怎麼這麼命大,竟是沒得了天花。”
然後又道:“那皇上……皇上怎麼吩咐這件事的?”
蘇遙低聲道:“皇上……杖責了幾個灑掃的小蘇拉,又給主子身邊指了兩個大宮女,旁的,卻沒說什麼……”
聽蘇遙語氣,有些不甘心。胤祈卻是心下洞明,便拍了拍蘇遙光光的腦門,道:“這事兒皇上心裡自然有數,你用不著這樣。總歸我沒死,這就是該謝天謝地的了。皇上如今又對我這般和氣,先前我頂撞了他,他也不計較了,咱們還求什麼呢?”
蘇遙點了點頭,道:“奴婢都知道,主子放心。”
胤祈又問:“那……我那晚的事兒,皇上可有不高興的樣子?”
此時想想,跪在燥雪堂前面的事兒,也有不妥。萬一康熙認為那是他在做戲,或是威脅,他可不就慘了?
原本康熙就對他有了“會裝”的印象,這下先入為主,就算他是純粹真心,康熙的多疑,也不會信他。他跪的那一夜,反倒是適得其反。
蘇遙自然知道胤祈擔心什麼,笑道:“這個主子且放心,邢公公在皇上面前,沒少替主子說好話呢。且出了那樣的事兒,皇上心疼主子還來不及……不會想到別的上面去。”
胤祈緩緩點了點頭,卻忽然心中一凜,頓時看向了蘇遙。
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