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廷之道:“我雖不知此人是誰,卻知道她絕不是死於廟塌之災,更可能不是死於這裡。這具女屍背有屍斑,顯見得死時或為仰面朝上,或在死後幾個時辰內被人翻動為仰面朝上。看她喉間有勒痕,喉骨斷裂,全身鬆弛,若我沒有猜錯,只怕是自縊而亡。”
凌非寒忽然,道:“該死!這是有人將一具屍體故意移至此處,弄塌廟宇,讓我們上當的!”
沈白聿比他更快,已抬頭四顧,厲聲道:“楊班頭呢?”
那三個差役本來正在閒話,被他喝得驚跳起來,茫然四顧,這才發現,剛剛還跟眾人在一處的楊班頭,已經不見了。沈白聿暗自嘆氣,大半夜都在盯著此人,結果卻莫名其妙冒出了個紀小棠,就趁那陣喧譁,竟讓他給溜了。
這時雷廷之凌非寒都心中雪亮,叫他們都深信下面埋的是杜素心的,除了楊班頭,再無別人,之後的動機,也就居心叵測了。紀小棠見諸人臉色難看,也明白過來恐怕是自己誤打誤撞闖的禍,當即小臉就染上了追悔。
沈白聿卻並不在意,他本就不欲留難楊班頭,當下搖搖頭對紀小棠道:“不是你的錯。他是地頭蛇,縱使沒有你,若想跑,也會有別的法子跑掉的。”
凌非寒卻忽地煞白了臉,驚道:“你早就知道!”
話並沒有問完,沈白聿卻一清二楚,迴轉了頭看著驚疑不定的凌非寒,靜靜地道:“是。”
凌非寒怒道:“那你為什麼不早……!”他才問出口,就竟自啞然——若沈白聿開始就告訴他,下面埋的不是杜素心,下面甚至可能沒有埋著人,他便會相信麼?——自然是不會的。所謂關心則亂,即便旁人告訴他千言,也不如自己親見一眼。
沈白聿淡淡地道:“沒有說,因為我自己也不能確定。直到方才,我才確定了兩件事。第一,楊班頭真的跟這件事有關;第二,杜姑娘現在一定還活著。”
雷廷之也已經想到了這點,沉聲道:“不管楊班頭背後是何人主使,大費周章地將我們引到此地,也許是為了調虎離山。叫我們浪費辰光,可能另有所圖。”
沈白聿點頭,斷然道:“若這下面沒有屍體,自然是虛驚一場;若這下面真是杜姑娘的屍體,事情就早早塵埃落定了。正因為下面真有屍體,且不是在找的人,我們才不得不繼續找下去,直到確定杜姑娘的安危為止。”
紀小棠不以為然:事情未必這樣理所當然,若杜素心真的已遭遇不測,那歹人也可以將她的屍首藏起,再叫他們東奔西走,求之不得。但望了望蓬頭垢面、失魂落魄的凌非寒,她心中一痛,這煞風景的話自然嚥了回去。
凌非寒呆在原處,喃喃自語道:“素姨究竟去了哪裡?……她說從此再無恨憾,究竟是什麼意思……”
沈白聿臉色一變,道:“你剛剛說什麼?”
其他三人都給他嚇了一跳,紀小棠自認識沈白聿,從沒見他臉色如此鐵青,如此難看。沈白聿扣住凌非寒的肩,疾聲道:“把這兩天來,杜姑娘可有何言行異常之處,你好好想一想。”
他冰冷的面色,叫凌非寒心頭升起了模模糊糊、卻又絕大的恐懼,他不由自主就將昨日始終徘徊在腦海的不祥之感說了:“前日晚素姨只是追問我向你練武的事,她開心得很,拉我說了好幾遍,弄到很晚才去歇了。昨日……昨日一早她卻像變了個人似的,心事重重。我怎麼追問,卻只是避而不答。葉神捕通知我們去鳳凰集之時,素姨一語不發,整個人就像失了魂。路上走著,忽然又心事全無,彷彿前晚那般的開心歡喜,同我說了許多少時的往事。還說了幾句話,讓我覺得很古怪。”
沈白聿的目中也升起了模模糊糊的憂色,道:“她說什麼?”
凌非寒手心出汗,憶道:“她說,‘寒兒此後武功大成,仗劍江湖,定是人人景仰的大英雄;這樣,我此生便再無恨憾了’。”杜素心說這話時臉上的神色,凌非寒他從沒在平時溫柔少言的小姨面上見過,映著薄薄的春光,染紅了她半邊蒼白的臉頰,神采飛揚,容光煥發。現在回想起來,那無限歡欣的話語後,隱約透出股子了無遺憾的決然。
現在凌非寒已是汗溼重衣,趕緊努力追憶之後杜素心還說了什麼,究竟是說了什麼……他腦中各種念頭紛至沓來,攪成一團亂麻,一時間竟完全思想不起,只是越來越不安。
沈白聿聽完,話也不說,轉身就走。見他面沉如水,紀小棠也不敢發問,趕緊扯了還在憂懼中回想的凌非寒跟上。
身無輕功,沈白聿走得不算快,但他大步如風,卻走得很急,沒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