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應該做什麼?他把一截截樹枝扔進平靜的河水中,樹枝在水中載浮載沉,甚至沒有蕩起一絲漣漪。在平靜、寒冷的夜裡,它們是那麼微不足道。戴維想明白了:他不在乎。
他疲倦地站起來,繼續漫步,突然間覺得寒氣刺骨。冬天正變得越來越冷,開始得越來越早,延續時間越來越長。每年冬天的雪都比前一年更大,遠遠超過他記憶中童年時代的冬天。他想,一旦人類不再每天將數以百萬噸的毒物排入大氣,大氣便恢復成了許久以前的大氣。冬夏更溼潤,天空的星星比他從前任何時候看到的都多,似乎每一晚都比前晚更多。白天,天空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澄澈碧藍,夜裡化為天鵝絨般的藍黑色,綴滿現代人從未見過的明亮耀眼的群星。
遲暮鳥語1(4)
沃…Ⅰ和沃…Ⅱ工作的醫院側樓一片刺眼的燈光,戴維朝那個方向走去。走近之後,他加快了腳步:不應該有這麼多燈,他能看到窗戶後面來來往往的人影。不應該有那麼多人,而且全是老輩。
他在門廳裡碰見了瑪格麗特。她無聲地抽泣著,淚水一股股淌下臉頰,可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她還不到五十歲,但看上去比實際歲數大得多。看上去真的是個老輩。這個念頭讓戴維心裡一震。他們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稱呼自己了?難道是因為他們覺得必須將自己和另外那一批區分開來,卻又不允許自己一語道破另外那一批的本質?克隆人!他在心裡憤憤地說。克隆人!並不完全是人類。克隆體。
“出什麼事了,瑪格麗特?”她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卻說不出話來。他越過她的肩頭,望著臉色慘白、渾身顫抖的沃倫,“出什麼事了?”
“事故。磨坊那兒。傑里米和埃迪死了。還有兩個年輕人也受了傷。不知道有多嚴重,他們在裡面。”他朝手術室的方向一指,“他們扔下克拉倫斯不管,就那麼走開了,把他扔在那兒。我們送他來的。傷勢怎麼樣,我不知道。”他搖著頭,“他們就那麼把他扔在那兒,只顧救回他們自己的人。”
戴維沿著走廊跑進急救室。莎拉正在搶救克拉倫斯。周圍還有幾個老輩,不住挪動,惟恐礙她的事。
戴維鬆了口氣。莎拉多年來一直和沃爾特一起工作,沒有大夫的情況下,她就相當於大夫了。他甩掉大衣,急匆匆走到她身旁。“我能做什麼?”
“是他的背。”她簡短地答了一聲,聲音緊繃繃的。她面色蒼白,但雙手還算穩定。她用藥籤擦拭著克拉倫斯肋下一道長長的傷口,在上面紮上厚厚的繃帶。“這裡需要縫幾針,但恐怕真正的傷是他的脊背。”
“斷了?”
“我想是。內傷。”
“沃…Ⅰ和沃…Ⅱ都他媽在哪兒?”
“救他們自己的人。他們也傷了兩個。”她拉著他的手放在繃帶上,“按住。”她將聽診器貼在克拉倫斯胸口,又翻開他的眼皮看了看,最後直起身,道,“恐怕我什麼都做不了。”
“給他縫合。我去找沃…Ⅰ。”戴維大步闖進走廊,甚至沒看見急忙從他前面閃開的其他老輩。到了手術室門口,三個年輕人攔住他,其中一個是漢…Ⅲ。戴維對他說:“我們有一個人傷得很重,不馬上做手術的話,他就死定了。沃…Ⅱ在哪兒?”
“誰?”漢…Ⅲ問,彷彿他真的不知道似的。
戴維一時想不起名字。他瞪著面前那張年輕的臉,感到自己的拳頭攥得緊緊的。“你完全知道我指的是誰。我們需要一個醫生,你們這兒就有一兩個。我要進去找個醫生跟我去救人。”
身後有動靜。他轉過身,發現又過來四個他們的人,兩個小夥子,兩個姑娘。分辨不出誰是誰。這些人完全可以互相替換,他想,反正誰是誰無所謂。“告訴他我需要他。”他厲聲說,突然想起新來者之一是克…Ⅰ或克…Ⅱ,於是用更加嚴厲的語氣道:“是克拉倫斯。莎拉覺得他的脊背摔斷了。”
克…Ⅰ(Ⅱ)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他們距他很近,緊緊圍著他,漢…Ⅲ在他身後道:“他們裡頭的工作做完後,我會告訴他們的,戴維。”戴維明白了,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完全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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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暮鳥語2(1)
他望著他們年輕的臉龐:如此熟悉,每一個都像復活的記憶。他彷彿行走在自己的過去,親眼看著他那些衰老或正在衰老的親戚們返老還童,重新煥發青春。可這種重新獲得的青春年華卻缺了些什麼。既熟悉又陌生,既瞭如指掌又難以捉摸。
漢…Ⅲ身後的門開了,沃…Ⅰ走出手術室,甚至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