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幅山水畫。
畫上,是一處山邊的斜嶺,怪石嶙峋,草木蔥榮,而天頂流雲匯聚,似乎正有一場大風暴降臨,越發襯得山勢奇險。
畫得很好,運筆如神,看得出作畫之人胸中的大丘壑,危巒平坡,煙嵐雲靄,原本只在天地間存在的奇險美景,被一支筆,一汪墨而幻化到了紙上,彷彿這不是一幅畫,而根本就是一片活生生的美景。
我的目光卻落在了山巔,一個紅色的影子上。
那好像是一個人影,披著一身紅紗,正被山上凜冽的風吹得高高揚起。
那個影子很小,以這幅畫的格局幾乎可以一筆帶過,但作畫的人卻似乎不是這麼想。即使這麼小的一筆,卻彷彿注入了萬千的心思,那一抹紅影竟然透出了一種窈窕,相比起周圍的山石樹木,顯得格外的纖細,卻有一種讓人無法不去注目的存在感。
一看到這一幕,我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西山……
風急……
吹紅紗……
傅八岱那一句在集賢殿吟出的詩句在這一刻湧現在了我的腦海裡,我突然感覺到了什麼,急忙抓起畫卷看向它的角落,那裡印著一方紅印,還有作畫人的落款——
顏牧之印。
癸巳年九月初六,西山雲赤峰,得遇霞影
我的腦子裡嗡了一聲,捏著畫卷的手指有些不受控制的痙攣起來,將畫卷的邊沿都捏皺了,當我再一次看向那個紅影的時候,已經完全明白,當初傅八岱所吟的那兩句詩的意思。
西山風急吹紅紗,原是襄王夢裡花。
很多人寫詩都會有誇大修飾之處,我以為那兩句詩只是他的意指,沒想到,原來詩中的這個場景是真的。
畫上的這個紅影是——
“大小姐。”
我的思緒被打斷了,抬起頭來,看到顏忠恭敬的對我說道:“大小姐近日出閣,是西川頭一等大事,小姐實不應草率決定,倉促行事。家主痛惜萬分。”
“……”
“這幅畫是家主讓小人特地送來的賀禮。”
“……”
“家主要小人轉告大小姐,為人者,追本溯源,葉落歸根。大小姐離川已十數年——該回家了。”
我的後背一涼,抬起頭來看著他。
顏輕塵又要我回去?
自從艾叔叔在吉祥村圓寂之後,我和西川之間的關係也就越來越淡,他卻在我大婚的時候,送上這幅畫作為賀禮。當初我離開西川,製造了自己的死亡,但那並不是我和西川的決裂,只是為了切斷他們對我的控制,我對西川已經沒有多少可留戀,這一點他很清楚,可有些人和事,是不論如何都不能割捨的。
作畫的人,畫上的人……
所以,他讓人送來了這幅畫。
還有,離兒剛剛失蹤,他的人就來了,是巧合嗎?還是——
我抬起頭來,正要開口詢問,一隻手伸過來輕輕的覆上了我的手,轉頭一看,是裴元修,他正溫柔的看著我,眼神中傳遞著什麼訊息。
我一怔,到嘴邊的詢問沒有出口。
這時,裴元修對顏忠說道:“我夫人要不要回西川,我們夫妻自會決斷。使者長途跋涉來此,想必已經很勞累了,還是先去休息吧。”
顏忠看了我們一眼,也不多說什麼,後退了一步,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多謝大小姐。多謝公子。”
裴元修做了個手勢,候在門口的布圖便上前來,將顏忠引了下去。
大廳裡,一時沉寂了下來。
韓家姐妹都看著我,眼神中各有心思,卻都沒說話,我還拿著那幅畫,心思卻像被畫上那凜冽的風吹著,已經全亂了。
這時,那隻溫暖的大手又伸過來,輕輕的將被我已經捏得有些發皺的畫卷起來,然後牽著我的手,我抬起頭來,對上他溫柔的眸子,他輕輕道:“先回屋去休息,你已經一天沒吃東西沒喝水了。有什麼事,我們慢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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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是被他抱著回內院的。
這一處前幾天還是紅豔喜色的洞房,現在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和雅緻,只是在這一刻,靜謐中顯出了幾分沉寂。
我被他抱著輕輕的放到床上,他坐在床沿又看了我一會兒,伸手輕撫了一下我蒼白的臉龐,柔聲道:“先吃點東西好不好?你一天沒吃東西,身體會垮的。”
我輕輕的搖了搖頭,剛要開口,就被他伸出一根指頭點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