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兒還一個人在家裡,我已經出來這麼久了,應該趕緊回去才是。而當我抬起頭來看著一直注視著我的艾叔叔,卻又有些躊躇。
他今天的確告訴了我太多我不知道的事,也將母親留下的東西交給了我,我非常的感激他,但我的心裡卻還是無法真正的高興起來。
過去的那些事已經過去,就算曾經天翻地覆的變故,在今天看來也不過是往事,除了讓人在感情上有些動容,甚至已經不能再改變任何一個人的人生了;可眼前的事,卻是我無法迴避的。
艾叔叔為什麼為來,又為什麼會來。
想到這裡,我抬起頭來看著他,輕輕的說道:“艾叔叔,你今天來,還有別的目的嗎?”
他也看著我,臉上透出了一點笑意:“大小姐也知道嗎?”
我無聲的笑了一下。但眼中,沒有絲毫笑意。
他也笑了一笑,那眼中卻是我熟悉的,曾經在幼年時被無數次這樣的目光注視過的溫柔。
半晌,他慢慢的說道:“但是,我只是來看望大小姐的。”
“……”
我一愣,有些不解的看著他。
艾叔叔道:“公子的確是要我來請大小姐,公子也說,不管大小姐在外如何,西川終究是大小姐的家,大小姐哪怕不回去主事,也該回去看看。”
聽到他這話,我心裡冷笑了一聲。
看來,我上次對裴元豐說的那些話,多多少少還真的唬住了人。
說不定,連他自己也意識到了,我的母親,曾經顏家的大夫人還留著一大筆錢,而家下那些看著我長大的人,稱得上我的長輩,甚至也在西川擁有不小勢力的人,都還尊我一聲“大小姐”。
若我回去,西川聽命於誰,還真的難說。
其實,我倒從來不覺得我會鬥不過他,就如同當初,也有很多人覺得我的母親未必不如新夫人,只是——想起那個孩子,想起他那雙眼睛的黑,彷彿最深的夜裡,那種毫無一點光亮的深黑,好像會吞噬掉眼前的一切,想起他,還是讓我忍不住有些發寒,有些戰慄。
這些年,他的手段,從我聽我聞,也的確是有增無減。
這樣一想,我忍不住對艾叔叔道:“那,他會不會怪你?”
艾叔叔看了我一眼,輕輕的笑了一聲。
可我分明感覺到,他的眼中再無笑意,甚至,也透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公子的確要我將大小姐請回去,但老奴力有不逮,能不能請得動大小姐,就是兩說了。”
我聽到他自稱老奴,不知怎麼的心裡一酸:“艾叔叔。”
“老奴這一回來,把該帶的帶來了,把該給的也給了,就已經不辱使命;更何況,老奴知道大小姐現在已經嫁人了,還有了孫小姐,老奴更是高興,哪怕即刻就是死了,也雖死無憾。”
他說著,又把那一摞厚厚的銀票往我的面前推。
我說道:“這些錢為何不給素素?”
艾叔叔道:“本就不是給她留的。”
我的鼻尖又是一酸。
那一摞銀票對於當初曾經做過顏家總管的他來說,也的確不算什麼,每一年從他手上經過的錢財數以百萬記,他的家財也十分雄厚,絲毫不比任何一個地方的土豪士紳遜色。只是他出家這麼些年,人已經離了紅塵,還留著這麼幾千兩的銀票,卻不是留給自己的孫女,留著給誰,也是不言而喻的。
這一回,我終於沒有拒絕,輕輕的拿起了那一摞銀票。
艾叔叔看到這裡,才終於釋懷一笑,然後抬起手來合十,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這倒是我見他這麼久,第一次聽到他呼佛號。
可是,呼佛號又如何?人生在世,未必人人都能找到自己的阿彌陀佛,現在他若不帶我回去,誰又能做他的阿彌陀佛呢?
我心裡越想越擔心,剛要問他,卻見艾叔叔又說道:“這些年來,西川都是公子做主。大小姐,其實你若真的回去,未必也不是好事,至少公子對你——”他看了我一眼,沒有立刻說下去,而是沉默了一下,彷彿在斟酌用詞,但斟酌了很久,都沒有斟酌出來,只說道:“就算是孫小姐,也實在應該帶她回去,認認家門。”
“我知道。”
這些年來,我未必沒有想過,只是想起西川的那個人,總會讓我不寒而慄。而現在,母親給我的鑰匙,是鐵家錢莊所鑄,如果我要知道她留給我到底是什麼東西,還真的需要回去一趟。
我說道:“我會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