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雨地裡,疑惑的看著那靜靜停靠在岸邊的小船,一點動靜都沒有——艾叔叔在幹什麼?
“大小姐,您先等一下,我去看看爺爺。”
一旁的艾素素說著,小心的將傘交給了我,自己上了船,我舉著傘還在岸邊站著,突然就聽見船艙裡傳來素素驚慌失措的聲音:“爺爺!爺爺!”
她的聲音充滿了驚恐和慌張,好像要哭出來了一樣,我一聽覺得不對,立刻丟到油紙傘三步並作兩步的上了船,小船都晃悠了起來,我一把撩開艙門口的簾子,就看到素素抱著艾叔叔使勁的搖晃著,那張還帶著稚氣的小臉滿是泫然欲泣的慌張。
而艾叔叔,閉目靜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一眼就看到,艾叔叔是盤坐的姿勢。
之前我跟他見面交談,都是跪坐著,可就在我出從艙下船這麼短短的時間,他就變成了盤坐的姿勢,雙目緊閉,那張黝黑的臉上彷彿凝固了一般,一絲表情都沒有,不管素素怎麼搖晃他,在他耳邊喊著,他都沒有反應。
我頓時整個人都冷了下來,彎腰站在船艙裡看著,半晌,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去,貼近他的鼻子。
素素眼含熱淚,茫然無措的看著我。
而我的心,在手指伸到他鼻子下面的一刻,已經沉了下去。
一絲鼻息,都沒有了。
素素還看著我,雖然她明明一伸手就可以知道真相,這個時候卻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將滿腔的希望都寄託到我身上,希望我說出,也許她爺爺只是生病了,只是太累了,只是睡著了。
但,我開口,聲音卻是支離破碎:“艾叔叔——你的爺爺,他坐化了。”
我的話音一落,素素眼中的淚水立刻滴落下來。
“爺爺——!”
小小的船艙裡響徹了她痛苦的哭聲。
我無助的跌坐在艙門口,簾子被我撩起,還沒來得及落下,冷風夾著冰雨侵襲而來,很快將我全身都淋溼了,帶來刺骨的寒意;我看著艾叔叔平靜的臉龐,卻覺得胸口那一處炭紅,越來越熱,越來越燙。
。
後來我想,也許艾叔叔一早就已經有了這樣的準備。
他根本從頭到尾就沒想過要把我請回去,顏輕塵之所以能請他出山,是因為他終於得到了我的訊息,他想要見我,想要將母親留下的東西交給我,也想要知道我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吃苦。
而當見過了我,將一切都辦妥之後,他再無牽掛。
又或許,他也隱隱知道,若他空手而回,那個將他請出山的人不會這樣善罷甘休。
所以,他選擇了這樣離開。
雖然他是出家人,但我知道,這個人從來都不清靜,即使到死,也是個紅塵俗世中大大的俗人,所以我請了許多和尚,在岐山村最大的寺廟中給他做了一個大大的水陸道場,前後整整七天熱熱鬧鬧的,給他的後事做得十足風光,連揚州府的人都有不少聽到訊息,來看熱鬧的。
我不管他生前有多厭學,愛權,又曾經給傅八岱找了多少麻煩,但現在,他對我而言,就是一個長輩,一個將所有感情傾注在我們母女身上的人。
所以,雖然知道,如果他在世,一定會生氣,會堅定的拒絕,甚至可能大喊“折壽”,我還是帶著離兒跪在他的棺槨前,畢恭畢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最後,他的遺體火化了。
或許,應該給他選一個風水好的地方,給他修築又大又張揚的墓地,可到底他還是出家人,而且揚州並非他的家鄉,不管怎麼樣,也應該要找機會將他送回去。
只是,當我將這個想法告訴素素的時候,這個小姑娘卻是很平靜的說道:“爺爺以前就說過,如果他走了,讓我們把他火化,骨灰從三江大壩上灑下去。”
“啊?”
我倒沒想到,艾叔叔會那麼——想得開。
人死後都是想著落葉歸根,將骨灰傾灑進長江,那等同於屍骨無存,怎麼看也不像艾叔叔會願意做的事。倒是素素輕輕的說道:“爺爺跟我說的時候,我也不同意,可他說,長江裡的不是水,是英雄血。他願意融在其中,看天地間的滄海桑田。”
“……”
我聽著,卻不知怎麼的一笑。
艾叔叔啊,艾叔叔……
我伸手撫著那個小小的骨灰匣,說道:“若真是這樣,也好,我也就不必找人把他的骨灰送回西川了。”
素素聽著,疑惑的抬頭看著我,我說道:“素素,你不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