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裴元灝還真的防得緊。
害怕他想起我,害怕他知道我,甚至連提都不讓人提起我,嶽青嬰這個人,就這麼從他的世界裡活生生的被抹煞了。
不過,抹煞掉我的,不是裴元灝的聖旨。
我問道:“他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
聞鳳析喝了一口茶,在茶杯裡升起的嫋嫋輕煙中看著我,微微蹙眉道:“就在你逃離的那天晚上,集賢殿的大火燒了整整一夜,等火撲滅了之後,裡面已經什麼都不剩下了,而他——他是被一根倒下柱子打中了頭部,就昏了過去,因為失去了知覺,所以一直靠在一根被燒紅了的柱子上,沒有躲開……你也看到了,半張臉都毀了。”
我沒說話,兩隻手放在膝蓋上,十指近乎痙攣的扯著衣裙。
是的,我看到了。
他的臉——那麼恐怖猙獰,的確如揚州百姓所傳言,面厲如夜叉。
可是,我還記得他完好的樣子。
那張臉,是健康的黝黑膚色,輪廓很深,不像大多數南方人的長相,額頭飽滿,鼻樑挺直,又俊朗又充滿活力,尤其是他笑起來的樣子,雪白的牙齒露出彎彎的一道,整張臉都在發光,好像冰面上的陽光,甚至會讓人覺得燦爛,覺得輝煌。
那是曾經無數次在我最失落的時候,帶給我力量的模樣。
現在,全都變了。
他的臉上,只剩下冷漠,和疏遠的涼薄。
那可恨的涼薄!
看到我平靜的,卻已經掙得發紅的眼睛,聞鳳析皺著眉頭,說道:“我知道你們的關係不一般,當初在拒馬,他連命都不要那麼去救你。所以這一次,他回來提起你,我知道你在江南,我想,你不管怎麼樣都一定還會過江,你跟他,一定還有些事沒說完,就一直派人在江邊巡視。”
難怪,他這麼快就找來了這裡。
我抬起頭來看著他,雖然人還平靜,但開口的時候卻已經帶著濃濃的鼻音:“那你是有話要跟我說了?”
聞鳳析點點頭,又頓了一下,才說道:“集賢殿大火之後,他雖然失去記憶,但朝中還是有些人抓住那場火和你的出逃這件事不放,一定要皇上嚴查嚴懲,是長公主出面,一力擔下。這一年多來,皇上也沒有虧待他,就連如今讓他執掌揚州,也頂著很大的壓力。”
“……”
“他的確有膽識,敢這樣孤身入虎穴收復揚州的,找不到幾個,也是因為這一次成功,朝中的人才閉了嘴。”
“……”
“但是,他做的這一切,都可能被你的出現毀掉。皇上對你們的關係,還是很猜忌的,不然,也不會下那一道旨意……”
我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這個時候索性打斷了他的話——
“這些話是誰要你說的?”
聞鳳析一愣,又沉默了下來。
雖然當初在拒馬,他在河邊的時候的確看穿了我和輕寒的關係,但也僅此而已,我和他並沒有什麼深交,何至於他來我面前說這些話,還句句都點到。
我皺著眉頭,說道:“是傅八岱?”
聞鳳析沒說話,是預設了。
我用力的咬著牙,卻因為全身脫力,牙都有些咬不緊了,聞鳳析似乎沉吟了一番,然後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說道:“傅老對他——呃,意見也很大。”
這話,倒讓我有些意外。
我詫異的看著他,卻見聞鳳析一直沉穩的神情中也帶著一絲憂慮,彷彿剛剛那句話,他還有些沒出口的,不由的蹙了蹙眉頭:“什麼意思?”
聞鳳析又看了我一眼,卻沒有立刻開口,而是斟酌了一會兒,才慢慢道:“雖然,我不怎麼了解傅老這個人,但他作為賢者,還是多少有些耳聞。不過這一次,劉大人重傷未醒的時候,我們大家都去大人府上探望,傅老也去了。”
“所以——”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人這麼發脾氣。”
“……”
我有些意外的睜大了眼睛。
他說的是——他第一次看到一個人這麼發脾氣,而不是說第一次看到傅八岱這麼發脾氣,也就是說傅八岱當時的狀況,是前所未見的?
“他,他怎麼發脾氣了?”
聞鳳析的臉色這一刻也有些發白,沉默了很久,慢慢道:“傅老他,他倒也沒有罵人,沒有打人,但他站在床前,整個人好像都沒有活氣了,大家都擔心他會不會昏倒。結果,他就指著還昏迷不醒的劉大人,說了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