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秋風管閒事,紅他楓葉白人頭。
聽到這兩句詩的時候,我整個人也愣住了。
最是秋風管閒事,紅他楓葉白人頭——那是當初在吉祥村,我教給他的兩句詩。那個時候,我還教了他一句‘惻惻輕寒翦翦風,杏花飄雪小桃紅’,說來,也只是順口那麼一句,之後都沒有再提起了,但我沒想到的是,他居然現在還記得,並且,這兩句詩還是他最喜歡的!
我的心不由跳得有些快。
想到這裡,我抬起頭來看著裴元珍還猶自自得的笑容,也笑了一下:“那你知道,這兩句詩,是誰教給他的嗎?”
“難道不是傅——”裴元珍說了一般,頓時僵住了。
“……”我微笑著看著她。
裴元珍的笑容慢慢的凝住了,低頭看著那詩集,還有上面一些小篆的批註,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
以她的聰明,當然不會猜不出來。但很快,她又恢復了笑容,慢慢的抬起頭來看著我:“那又如何?”
“……”
“那應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
“……”
“誰還記得?”
“……”我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誰還記得?這四個字像是針一樣扎進了我的心裡,痛,卻看不到傷口。
劉輕寒也曾經親口說過,他已經忘了,那一段在漁村裡的歲月,或許是我這一生最輕鬆,最快樂的日子,最不能忘記的回憶,但對於別人而言,只是回憶——而已。
像是感應到我心裡所想,裴元珍又慢條斯理的翻著詩集,悠悠道:“有過去,又如何?你跟我皇兄也有不少的過去啊,如今呢?”
“……”
“他的過去有你,沒關係;但我會讓他的將來,有我。”
“……”
“只有我!”
。
接下來的路程,一路向北,只能聽到車輪在土地上磕碰的聲音,還有間或在頭頂飛過的鳥兒扇動翅膀的聲音,天氣比之前的更冷了些,也更乾燥了些,風捲著草原上青草和泥土的芬芳,迎面吹來。
到了拒馬河谷了。
下馬車的時候,我的腳步還有些踉蹌,幸好水秀急忙過來扶著我,又緊張的看了看裴元珍,那眼神,好像害怕我被人欺負了一樣。
我抓著水秀的手,站穩了,才慢慢的回過頭,看見從上面一躍而下的裴元珍。
她還年輕,雖然經歷了很多事,可清麗的臉龐上還是有些朝氣,映著陽光,那笑容都有些耀眼;一身鵝黃色的長衫在風中飛舞,雖然單薄,但她的笑容卻一點都沒有弱不禁風的脆弱,真的像一隻倔強的蝴蝶。
其實……我未必不及她。
我也不相信,自己就真的是個福薄命淺的人……
“大人,你小心著涼。”還在想著,水秀已經小心的扶著,說道:“這裡是風口,別站在這裡,咱們去那邊吧。”
水秀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看著她有些擔心關切的樣子,我終究沒有再說什麼,只沉默著轉過身,就看見裴元灝也和常晴一起下了馬車,所有的人全都上前去服侍。他一站定,目光也看了過來,玉公公立刻上前去小心的說了幾句話,像是在賠罪。
他聽了,什麼也沒說,只是臉色還沉著,玉公公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低著頭不動。
他,還看著我。
周圍的人原本都上前侍奉著,很快都發現了皇帝的異常,一個個都看了過來,我站在馬車邊也僵住了,看著玉公公彎著腰,微微哆嗦著站在那裡的樣子,終於咬了咬牙,慢慢的上前:“微臣謝皇上恩典。”
周圍的人一聽,頓時臉色都變了一下。
我站在那裡,被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只覺得吹過的風都帶著利刃,割得人肌膚生疼,裴元灝聽了這句話,才緩了一下臉色,轉過身去。
我剛鬆了口氣,就聽見他對常晴道:“她的事,回去再安排。這兩天皇后先看顧著她。”
頓時,周圍的人全都倒吸了口冷氣,目光愈發尖利的看向了我。
我站在原地,腦海裡一片空白,而裴元灝已經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常晴回頭看了我一眼,輕輕嘆了口氣,也走了。
我站在遠處,只覺得兩隻手用力的握著拳頭,幾乎掙得指骨都疼了,而他們一走開,立刻一陣風襲來,我被吹得哆嗦了一下,抬起頭來,正正對上了一雙漆黑的,深得彷彿一個無底寒潭的眼睛。
劉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