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那個身影慢慢的向前,馬蹄剛要踏進河裡的時候,另一邊河灘上那些弓箭手全都屏住呼吸,手裡的弓弦已經繃緊發出了吱嘎的聲音,彷彿下一刻就要飛射出去。
而這一刻,馬蹄停下來了。
晦暗的光線下,他的臉上那半張面具閃爍著一點淡淡的銀光,透著冷意,卻讓我這一刻熱血奔流,整個人都戰慄了起來。
劉輕寒……
劉輕寒!
他還活著!
他來了!
我的腦子裡已經滿滿的只剩下了這個意識,而在這個時候,他低頭看了我一眼,眉頭深深的擰了一下,卻沒有立刻跟我說話,而是抬起頭來,對著對面河灘上那個此刻也愕然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人。
裴元修這一刻,也驚呆了。
在他的意識裡,一定比任何一個人都相信,他已經死了,已經死在那種讓人生不如死的劇毒之下,這一生都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更不可能出現在我面前;可現在,當這個人活生生的,好好的出現在這裡的時候,他所堅持的那些信念,彷彿都在這一瞬間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劉輕寒對著河對岸的人輕輕的一拱手:“久違了。”
裴元修的聲音似乎已經全都啞了,這個時候甚至無法發聲,只是眼睛發紅的盯著他看。
看他到底是個人,還是個幽靈。
劉輕寒又說道:“公子,還是請回吧。”
話音一落,像是為了給他這句話增添一些壓迫感似得,在河灘後面,那巨大的陰影裡,不斷的有馬蹄聲和人聲響起,雖然一個都看不清楚,但所有那些聲音匯聚在一起,給人的感覺不啻千軍萬馬,似乎下一刻就會向泰山壓頂一般朝這邊碾壓過來。
謝烽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遲疑的神情,他朝著裴元修走了一步,像是在叫他:“公子,我們——”
裴元修仍舊一動不動,只是盯著我們這邊。
那些弓箭手大概也意識到了這邊來的人馬不少,比起剛剛追殺我們,此刻的他們顯得更加緊張,每一個手中的長弓都已經拉滿了,弓弦不斷的發出瀕臨崩斷的聲音,但所有這些緊繃的攻陷和氣氛,都不及裴元修此刻的氣息,他似乎已不能呼吸,更無法心跳,整個人就像一張繃緊的弓弦,已經快要崩潰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沙啞著嗓子,慢慢的說道:“劉——輕——寒——!”
“正是在下。”
“你還沒死……!”
“塵緣未斷,不忍撒手。”
“那你為何而來?”
馬背上那個人的目光慢慢的移到了我蒼白的臉上,沒有遲疑,平靜的說道:“我為她而來。”
“……!”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的看著他。
他說什麼?
他說,為我而來?
裴元修的眼中精光閃過,他像是咬著牙,又像是在冷笑,過了許久才慢慢的說道:“可我並沒打算放手!”
劉輕寒說道:“我勸公子還是放手。”
“……”
“莫非公子要在這裡跟我們打一場?”
這話一出,對面河灘上的人顯然都有些動容了。
禁城六軍的人這樣一路緊跟過來是追殺我們,卻並不是要過來“打一場”,畢竟他們可以在京城內保護裴元修,可以捉“奸細叛賊”,但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時候,如果要起戰事,他們就完全不佔上風。
甚至於——他們已經追殺了我們一天了,而劉輕寒的人都在這裡以逸待勞,這樣算來,他們勝算不多。
謝烽顯然也是一直擔心著這一點,他的目光如炬,看著劉輕寒,再看向他身後那龐大的黑色陰影,雖然什麼也看不清楚,但越是看不清楚,越是給人帶來未知的恐懼,他湊到裴元修身邊,又低語了幾句。
可裴元修還是一步都不退,甚至還往前走了一步。
謝烽道:“公子!”
裴元修置若罔聞,目光定定的看著河水中已經蒼白得面無人色的我。
冰冷的河水還在不斷衝擊著我的身體,這個時候我已經有些麻木了,但他,卻像是在被無形的,冰冷的東西穿刺過他的身體,他的臉色一刻比一刻更蒼白,一刻比一刻更失神。
看著他這樣,劉輕寒又接著說道:“還是,公子要跟我們耗下去?”
“……”
“但我聽說,今天是公子的大日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