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灝抬眼望著我:“你希望有她嗎?”
我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解開了他手上那條布帶的結,布帶被雨淋溼了,纏得更緊了一些,我費了些力氣才終於拆散。將布條一層一層的剝開,裡面的血色更重,濃烈的血腥氣一陣一陣的襲來。
我咬著牙,剝開了最後一層。
那傷口,完全沒有要癒合的意思——其實本來也不可能這麼快癒合,但也沒想到比包紮之前還更惡化了一些。
我已經經歷過不少慘烈的情景,自己受的傷也沒比這個輕的,但看到這樣的血肉模糊,還是有些頭皮發麻。
深吸了一口氣,我從旁邊拿起一塊帕子,稍微濡|溼了一點水,輕輕的擦拭他的傷口。一碰他,就聽到他“嘶”的吸了一口冷氣。
我沒說什麼,只低著頭,繼續擦。
傷口這樣被觸碰,有多疼我是知道的,他自始至終沒有真的開口,但那隻手卻不斷的在痙攣,顯然是一直咬著牙在死撐著。等到把傷口裡的髒東西都擦走了,我拿起那瓶傷藥,小心的給他灑到傷口上。
“啊——!”
這一次,他終究沒能忍住,發出了一聲低呼。
我就跟沒聽見一樣,仍舊木著臉,繼續把那些煎熬他的傷藥往掌心上灑,明明沒有什麼動靜,但他的樣子倒像是被一把無形的刀在一次又一次的捅穿他的手掌,痛得他牙都咬不緊了。
最後那一下,傷藥尤其多,灑在他的傷口最深處,裴元灝終於按捺不住的一顫,差點把手都抽了回去。
我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他一看著我,像是也愣了一下,滿頭的冷汗沿著鼻樑兩邊流淌下來,在下巴那裡凝結,顯得格外的狼狽,但原本蒼白無血色的臉上反倒透出了一點紅來。我挑了挑眉毛,還以為以他昏迷了那麼多天,剛剛才醒來的體力和元氣恐怕會昏過去,沒想到,這個人倒還很能扛。
我說道:“看來民女還是手生,要不要,還是叫太醫過來看看?”
他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下巴那裡的汗,說道:“都這個時候了,就不必叫他們了。”
我抬頭看著他。
他也看著我,滿頭冷汗的笑了一下:“不會比剛剛更疼了吧?”
“……”
我沒說什麼,又低下頭去,將繃帶開啟,輕輕的給他纏到手上。
剛剛纏了一圈,就聽見他說道:“沒有她。”
我的手微微一頓。
然後,又接著繼續給他纏上繃帶。
我沒有抬頭,但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在一直注視著我,近乎專注的,這個時候,呼吸也變得安靜了起來,他輕輕的說道:“你,你是如何想的。”
我說道:“陛下想要知道什麼?”
“朕想要知道,你對剛剛朕放過了她,是怎麼想的;現在,下面的人沒有找到她的屍體,你又是怎麼想的。”
我沉默了一下,仍舊繼續手上的活,然後慢慢的說道:“也沒有什麼想的。”
“撒謊。”
“……”
他這一句,不輕不重,不像是在呵斥,只是平平靜靜的敘述了一個事實似得。那炙熱的目光仍舊一分一毫都沒有移開的繼續看著我:“朕知道,你在撒謊。”
“……”
“輕盈,朕什麼都告訴你,你也不肯跟朕說一句真話嗎?”
“……”
這個時候,終於將繃帶完全裹住了他的傷口,我撕開一邊,翻過來纏住繫緊,確定裡面沒再有血流出來,繃帶也不會鬆開,這才抬起頭來看著他:“陛下何以認為,我沒有說真話?”
“你——”
“那就是真話。”
他仍舊搖頭:“朕不信。”
“……”
“朕知道,你跟她——你們之間有很深的恩怨,朕也知道,這其中,多是因為朕。所以,朕想要知道,對她,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
不等我開口,他灼灼的望著我的眼睛:“那個時候,你希望朕下令進攻嗎?”
我想了想:“希望。”
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微的震了一下,望著我。
我平靜的說道:“放走了那些人,後患無窮,可能將來,要用千萬人的性命,甚至比今天更慘烈的代價,來彌補今天放走他們的後果。”
他仍然看著我,不說話。
我又沉默了許久,終究還是說道:“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