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顯得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一進來就遇到我和裴元灝劍拔弩張的氣氛,但進來一看,我們兩個人倒都還算情緒穩定,他自己就先鬆了口氣,然後說道:“皇上,寢殿那邊已經收拾打理妥當,請皇上移駕。”
裴元灝擺了擺手:“不急,等朕的吩咐。”
“是。”
說著,玉公公又退了出去。
門被關上的時候,我看了一眼裴元灝沒什麼血色的嘴唇,勸道:“陛下受了傷,此處朝陰,實在不易陛下長久停留,還是回去得好。”
他說道:“朕只是,想跟你在這個地方,把話說完。”
“……”
“剛剛,朕說的那些話,你難道不想給朕一個回應嗎?”
“……”
“朕只想要個回應。”
他望著我,目光中竟多了幾分殷切,讓我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他如果要回答,我有膽子斷然拒絕,但如果他只是要一個回應,我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沉默了許久,我輕輕的說道:“陛下,陛下還記得跟我初見時,是什麼時候嗎?”
他一愣。
我們的過往,是我從來不願意回頭,更從來不願意去回想的,這一點連他也知道,可現在,我卻當著他的面這樣問,讓他也驚住了。
半晌,他說道:“兆聖元年。”
我點了點頭:“南宮小姐出嫁的那天晚上。”
他的目光閃了一下,望著我:“輕盈……”
我平靜的看著他:“陛下不用覺得什麼,這些事已經發生過,我也不能從自己的生命裡抹去。”
“……”
“那請問陛下,今年是什麼年?”
“天盛十三年。”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說道:“是啊,過去十三年了。”
“……”
“陛下,我與陛下從初識,到相知,後來冊封,被廢,我陪著陛下去過江南,到過塞北,一起賑濟災民,經歷了東州大戰,也為陛下生下了一個女兒。”
“……”
“已經十三年了。”
“……”
“陛下怕是沒有想過,我今年,已經三十多歲了。”
他的眼神突然流露出了一絲遮掩不住的傷痛來,急忙道:“輕盈!”
我反而笑了,笑得很淡然,也很從容:“我跟陛下說這些,不是要再說一遍,我受過多少罪,吃過多少苦,也不是要讓自己再在心裡去重新經歷一次那些過去。我只是想要告訴陛下——”
“……”
“我心已荒,我心已老。”
“……”
“我現在,沒有去愛別人的熱情,也沒有想要和任何人天荒地老的渴望。”
“……”
“陛下——我明白陛下身為九五至尊,紆尊降貴跟我說那些話,任何人都應該感激涕零。我也不是——不是完全沒有感動。”
“……”
“但感動,不是感情。”
“……”
“陛下,我說了這麼多,但這一次請陛下相信,十句話裡,每一句都是真話。若陛下要降罪,我也引頸待戮。”
他看著我,目光中多少有些無奈,臉上甚至不由的就浮出了苦笑:“你明明知道,朕不會殺你。”
“……”
“朕說過,你對朕來說,就只有一個。”
“……”
我低下頭:“謝陛下。”
“那,你告訴朕,你還記恨朕嗎?”
“……我與陛下相識十三年了,恨與不恨,陛下心中應有公斷。”
“可是,朕從來不能以聖意揣測你,”他看著我的眼睛:“朕沒有一次,猜對過。”
看著這樣的他,我不知為什麼,也覺得有些好笑。
只淡淡道:“不恨。”
他顯得很高興的,眼角笑彎了,又朝我這邊挪了一點:“那朕是不是可以再一次追逑——”
雖然說了“不記恨”,但我也不想給他任何“有機會”的錯覺,便接著說道:“現在的我,願意以顏家的綿薄之力,輔佐陛下。”
“……”
“若陛下心中所期望的盛世,與我所期望的相同,那麼我與陛下,所求相同。”
他的話停在了唇邊。
大概,我說的這句話是他最想聽到的,卻不是這一刻最想聽到的,一時間,懊喪和興奮,失落和喜悅交織著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