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關上門,再轉過身去的時候,就看到韓子桐站在屋子中央,目光沉沉的盯著我。
我嘴角微微一抹笑意:“怎麼了?”
“……”
“看著我幹什麼?”
“……”
“是不是在看,我有沒有受傷?”
她的目光一閃,然後說道:“你知道是我?”
我笑道:“想要殺我的人很多,不過能在金陵動手,前兩天又剛剛被我得罪了,還揚言要殺我的人,就只有子桐小姐你一個了。”
“那,你還讓我進來?”
“你是主人家,我總不能把主人家關在門外吧。”
說完,我走到桌邊,又對著對面的凳子一抬手:“坐吧。”
這一回到來,她似乎沒有了過去那種隨身攜帶的怒意,我這樣冷靜的說話,這樣冷靜的微笑,都沒有挑起她絲毫的情緒波動,可我卻感覺到,她自己的內心激動得厲害,也壓抑得厲害,當她走到我對面慢慢坐下的時候,我能看到她扶著桌面的手在暗中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暴起。
兩個人坐下,平靜的相對。
她說:“那你現在讓我進來了,有什麼想說的嗎?”
我笑道:“是你來找我,難道不是你有話想說嗎?”
“……”她又沉默了一下,然後抬眼看著我,這樣寂靜的夜晚,兩個女人坐在搖曳的燭火前相對著,明明是兩個人,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寂寞感來,但更多的,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不僅是寂寞,甚至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情緒。
她終於開口道:“其實,我並不討厭你。”
“……哦?”
“我們出身相近,成長的環境也相同。也許你不知道,其實我和姐姐也是少年失怙,家業雖然大,但覬覦的人更多,她又那麼病弱,我如果不堅強起來,不把自己渾身都裝上刺,我和她撐不到今天,也撐不到我們遇見元修。”
我微微睜了一下眼睛。
我倒沒有想到,她會突然跟我說起她少年時的事,雖然說的時候口氣是那麼平淡,可我卻分明從那種刻意平淡,甚至冷漠的話語當中,聽出了她幾十年來浸透入骨髓裡的艱辛。
但是她這麼一說,我像是就明白了。
江夏王的後人,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名頭,但這樣龐大的家業,盤根錯節的勢力,卻最終落在兩個弱質纖纖的女孩子的肩上,仔細想來,絕對不會只有富貴和享樂。
我看著她,眼中也多少流露出了一點感同身受的酸楚來,輕輕道:“是嗎?”
“現在,終於有一個機會,姐姐遇見了她的終身依靠,我們的家業也不會再被別人覬覦,甚至可以發揚光大,我們韓家可以名流千古,我又如何能輕易放棄?”
“……”
“我又如何能輕易放過,阻攔我們這條路的人?”
“你覺得,是我阻攔了你的路?”
她看著我,淡淡的嘆了口氣,說道:“其實,你現在說什麼都已經不重要了。我知道,不管喜歡你也好,討厭你也好,我們兩都不可能平和的相處下去,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所以我想要殺你,你一點也不奇怪,你希望元修把我嫁給那個敖家的公子,我也一點都不奇怪。”
我的心微微一動:“我——?”
“難道不是你嗎?”她雖然說得很平靜,但這一刻,我還是看到她微微發紅的眼圈,盯著我的時候,有一種微微的顫慄感:“難道不是你出的這個主意?因為你知道我要對你動手,你知道我對你一直有敵意,所以你就想了這麼個辦法,可以一勞永逸的讓我從你的眼前消失。”
“……”
“等到我一走,我姐姐——是不是就可以任由你擺佈了?”
我微微的皺了一下眉頭,心裡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辯駁,可一開口,聲音卻有些啞,大概是心裡也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用,韓子桐是一個固執的人,固執到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固執到即使遍體鱗傷,也一定要守護那個她發誓要守護的人。
不管那個人,到底需不需要她的守護。
這個時候,我看見她的肩膀微微抽動著,一隻手從腰間摸索了一下,然後拿了一個什麼東西放到了桌上,輕輕的哐啷了一聲。
低頭一看,是一把沉重的,灰黑色的短刀。
雖然還沒出鞘,但我似乎已經能感覺到刀鋒的銳利。
我蹙了一下眉頭,又抬頭看著她:“你,要親手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