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集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到他寬闊的肩膀好像微微抽動了一下。
而我,立刻低下頭去。
周圍的人全都莊嚴肅穆的站立著,這麼幾百個人的場合,竟不聞一聲咳嗽喘息,所有的人都安安靜靜的,只有風,吹過祠堂邊上那棵高大的梧桐樹,沙沙的聲音傳來,幾片已經泛黃的葉子慢慢悠悠的從上面飄落下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我們所有的人都站在宗祠外,眼看著日頭一點一點的升上來,陽光也毫無遮蔽的照在我們身上,厚重的禮服下面,每個人都大汗淋淋。
可是,沒有人動彈。
大家都一動不動的站著。
不知過了多久,日頭越來越烈,曬得我微微有些眩暈了,終於,聽到宗祠裡面傳來了一聲很輕靈的擊磬聲。
立刻,因為站得太久而有些發僵的腦子活動了起來。雖然看不見裡面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按照祭祀祖宗的程式,已經上了首獻,自然是要對祖宗磕頭行禮。
於是,站在最前列的薛芊挺直了腰背,慢慢的跪了下去。
我們所有的人也都跟著她跪下身,畢恭畢敬的跪伏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然後站起身來。
過了一會兒,又傳來了第二聲擊磬聲。
大家又齊刷刷的跪倒在地,對著宗祠磕了一個頭。
等到第三次行禮完畢,我聽見身後的人有一些下意識的提了一口氣,雖然還是沒有一個人說話,但氣氛一下子從剛剛的莊嚴肅穆,變成了緊繃詭異了。
就在我準備起身的時候,腳踝處的傷終於又提醒了我一下它的存在,一陣刺痛傳來,我“嘶”的抽了一口冷氣,差點跌倒下去,幸好身邊的顏若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
“堂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
我對著她笑了笑,勉強抓著她的手臂站直身子,薛芊也是慢慢吞吞的從地上站起身來,旁邊有侍女想要過來扶她,被她冷冷的揮開了,她回頭看了我一眼,目光冷漠的說道:“看你那病怏怏的樣子,這裡沒你的事了,回去吧。”
我笑了笑:“我沒事。”
她當然也不指望用一句話就把我趕走,但聽見我這麼說,臉色也是更不好看了一些,冷哼了一聲,又回過頭去。
宗祠裡仍舊沒有什麼動靜,雖然我知道里面還有一套繁縟的禮節要繼續進行,可對於外面陪祭的女人們來說,就沒有什麼可做的了,大家仍舊站在自己的原位上,畢恭畢敬的垂著雙手等著裡面。
而我無意中一轉頭,就看到剛剛還站在人群裡的裴元修,這個時候已經站在了人群的最前方。
他正看著我。
我還是回過頭去避開了他的眼神,繼續看著前方的宗祠。
終於,裡面有了一點動靜。
幾個小廝飛快的從裡面跑了出來,緊接著就是顏自聰他們這些年輕人,等到他們走出來,分列在臺階兩邊站定的時候,顏罡從大門裡走了出來。
他穿著一身非常莊重的禮服,寬袍大袖,走出來的時候顯得非常的有威儀,而等到他也走出來了,最後一個從裡面出來的,自然就是顏輕塵。
我的呼吸微微的緊繃了一下。
兩個小廝扶著他慢慢的從裡面走出來,我這才看到,他仍舊虛弱得厲害,裡面的祭祀花了那麼長的時間,大概完全都是靠別人的攙扶,一出來,旁邊就立刻有人推來了他的輪椅,將他放了上去。
他整個人軟綿綿的坐在那裡,臉色蒼白,滿頭冷汗。
看到他這個樣子,我自然心疼得不得了,但也不能表露出來什麼,直等到那些人將他慢慢地抬了下來,而顏罡他們也都走下來,我才急忙走過去,扶著他輪椅的扶手低聲問道:“輕塵,你沒事吧?”
他抬起臉來對著我勉強做出了一點笑容:“放心吧姐姐,我還好。”
雖然他這麼說,但看他的臉色和氣息,完全不是“還好”的樣子。
我憂心忡忡,眼角已經看到顏罡走到了一旁裴元修的面前,兩個人低頭說了幾句話,而薛芊站在一旁,看著我們兩——她的目光,不能說完全的冷酷,但一動不動的樣子,也足以讓人感到心寒。
這個時候,祭祀已經結束了。
可是,沒有一個人離開。
巨大的場院裡,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這裡,沒有了剛剛莊嚴肅穆的安靜,這一刻多少顯得有些嘈雜,薛芊跟顏罡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