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實在是太低沉了,在這個光線晦暗的房間裡響起,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夢中的一聲呢喃,只是,有一道光從微微開啟的窗外照進來,正好投射在床前,能看到很多的灰塵在裡面飛舞,這一刻,那些塵土好像都靜止了一下。
屋子裡陷入了一瞬間的寂靜。
過了一會兒,床上那個已經閉上眼睛的老人突然睜開了眼。
那雙眼睛渾濁而蒼老,卻在這個時候,閃過了一道亮光,他輕輕的說道:“誰在叫我?”
“……”
“是誰?”
宇文英回頭看了謝烽一眼,然後低下頭,輕輕的說道:“爺爺,孫兒這一次在城門口,見到了一個人。”
他剛說完這句話,床上的那位老人就掙扎著想要起身,宇文英急忙又伸手將他扶起來,這位老人家幾乎完全靠在他的肩膀上,已經沒有了能夠自己坐起來的力氣,這樣動一動,就讓他氣喘吁吁,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似得。
我看著他的眼睛,模糊一陣,又清晰一陣,好像看東西都費力了,過了好一會兒,終於藉著屋子裡晦暗的光線找到了謝烽所在的位置。
他看了他一會兒,說:“就是這個人?”
宇文英點頭:“是。”
老人打量了他一番,說道:“你是誰?”
謝烽低沉的聲音中似乎沾染了沉重的情緒,一開口,讓站在一旁的我呼吸都窒了一下。
他說:“我姓謝。”
這一回,我清楚的聽見了那位老人家屏住呼吸的聲音。
那一道光線裡灰塵的亂舞,更襯托出這一刻的寂靜,屋子裡的幾個人好像連呼吸心跳都停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老人家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彷彿又蒼老了幾十歲,好像只有從時間的灰燼才又可能發出這樣的聲音,他顫顫巍巍的說道:“你,姓謝?”
“……”
“欽天監監正謝大通,是你什麼人?”
“是我曾祖父。”
那位老人家又安靜了一下。
不過這一回,他卻很快笑了起來,那張滿是皺紋的臉笑起來的時候,反倒給人的感覺像是在哭泣,甚至連他笑著的聲音,也像是哭聲,他笑了一會兒之後,慢慢的點著頭,說道:“謝大通的後人,終於來了。”
“……”
“我算著,也該來了。”
“……”
“我就一直在奇怪,為什麼我這個老傢伙一直病懨懨的拖著受苦,卻總是死不了,都快熬成賊了,原來,就是在等你來。”
“……”
“好,好,好。”
他連說了三個“好”字,好像真的與這個謝家後人的重逢是一件多麼讓人歡喜,讓人欣慰的事,只是,我看著那雙渾濁的眼睛裡透出的沉痛的光,也能明白,他是真的歡喜,但歡喜,是因為他終於可以從痛苦與悔恨當中解脫了。
不過,他剛剛說——欽天監監正?
謝大通?
本朝的欽天監內,並沒有一個姓謝的人,不過算起來,如果是謝烽的曾祖父,那至少都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也就是——前朝。
謝烽的曾祖父,是前朝欽天監監正?
我的心跳不由的加快了。
其實這件事不算太讓人意外,不論前朝亡國的時候經歷過多少慘烈的戰爭,但只要是在六、七十歲以上的老人,自然都經歷過前朝的戰爭,經歷過前朝的事,如果是八、九十歲的老人家,就一定都有一些關於前朝的記憶,甚至有一些人,擔任過前朝朝廷中的官職。
只是這樣的人,現在太少了。
當初裴氏一族入侵中原的大戰,就幾乎讓中原的人口減少了近一半,護國法師也告訴過我,他們闖入皇城的時候,殺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在那種情況下,也許前朝皇宮的人還能活下來的,不會超過十個。
所以,知道一些秘密的人,幾乎已經寥寥無幾。
而這個時候,我才想起昨天晚上在雪地裡,謝烽看著天空的神情,他不是普通的看天,他是在觀星。
所以,他才會對我說那句話——學藝不精。
他的曾祖父是欽天監監正,也就是為皇室觀測星象,預知福禍的官員,那麼這門祖傳的手藝他顯然也是學過的,才會說自己“學藝不精”。
似乎是感覺到了我凌亂的呼吸和沉重的心跳,謝烽雖然全身心都放在那位老人身上,但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幾乎半個身子都站在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