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的腳步聲,他轉過頭來看著我,立刻說道:“怎麼不睡了?”
“你呢?你怎麼也不睡了?”
“睡不著。”
我小心的走過去,腳下還有些焦黑的碎石和殘破的磚瓦,他急忙伸手牽著我小心翼翼的走過去。
如果說,前一天傍晚看到的斷壁頹垣只是一幅夕陽下的風景,那麼走近了,看著那焦黑的地面,坍塌的土牆,殘破的窗稜,風景就成了真正置身其中的慘境,他一隻手扶著殘敗的牆壁,忍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
我說道:“你幹什麼要自尋煩惱?”
“我不是要自尋煩惱,我只是——”他看著周圍,神情沉重:“連這些地方都是這個樣子,我簡直不敢想象,中原,又會是什麼樣。”
我站在他身邊,也看著這些情形,這對我來說並不陌生,雖然在天津和京城並沒有燃起太大的戰火,但是在那之前,在滄州,在淮安,在我跟著裴元修沿途經過的那些地方,戰火燎原,餘下的慘景,實在難以想象。
我輕輕的說道:“那裡,恐怕只剩下一片荒蕪了。”
他回頭看著我,目光在晨光中微微的閃爍著,過了一會兒,我聽見他低沉著嗓子說道:“一片荒蕪,未必就什麼都沒有。”
“……”
“也許,越是荒蕪,那麼一點火星,都可能燃成燎原之火!”
一點火星?
我轉眼望著他,看著他眼中的光芒,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
之前那些跟著我們闖出京城的集賢殿的學子們,我一直奇怪他們到底去了什麼“該去的地方”,難道說,他們就是要去中原那些被戰火蹂躪過的地方,去那些地方,去做星星之火嗎?
劉輕寒慢慢的說道:“我輩苦讀聖賢書,至此亂世,當以身為炬。”
我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冷氣。
其實,這也是我之前,心裡一直在隱隱想著的一件事。
我眼中所見,也是親身經歷,僅就淮安一地而言,就有那個陳大哥,小鐘帶領著那麼多人在暗地裡謀劃著,他們並不甘於就這樣被統治,甚至還有周成蔭的夫人也在其中出了很大的力。這一個地方都有這樣複雜的局面,都有那麼多不甘被壓迫,被傾軋的人,那麼,其餘各地,又還有多少這樣不屈的靈魂呢?
正是因為有了他們,所以聞鳳析才能那麼順利的拿下淮安,揚州也才能再次光復。
那麼其他的地方,如果能得到一些引導,甚至是統領,是不是也能跟淮安一樣?
我沒有想到的是,我只是在心裡暗暗的想著,而他們竟然那麼快就去做了,集賢殿學成的這些學子們,一個個精通六藝,並不是尋常書院裡苦讀出來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呆子,將他們分散到那麼多地方去,就相當於在中原大地上埋下了千千萬萬顆隨時可能引爆的火藥!
我忍不住驚歎了一聲,問他:“這是誰的意思?”
劉輕寒沉默了一下,道:“老師……”
“……”
“他在集賢殿的時候,就有過這樣的交代。”
一聽見他提起傅八岱,我的心情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連他的呼吸,也變得沉重了起來。
有的事,若不觸碰,就像是一道結了痂的傷,看起來已經平安無事了,但當伸手去揭開,才知道里面還是鮮血淋漓。
傅八岱的死,不僅對我,對他,恐怕對很多人而言,都是短時間內很難癒合的傷口了。
而我和他之間,那看起來結了痂的傷,還不止這一處。
兩個人安靜的站在這片廢墟里,聽著草地裡傳來的蟋蟀的叫聲,漸漸的,周圍也慢慢的開始亮了起來,甚至連前方我們安營休息的樹林裡,也聽到了一些人起身行動的聲音。
他轉頭看著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揚州,怎麼樣了?”
我知道,他關心整個大局,而揚州,更是他心裡無法割捨的一個地方,就像當初他在拒馬河谷對我說過的,他心底裡總是覺得自己對那個地方有責任,所以在中毒瀕死的時候,都不忘交代我沿三江口出兵,奪取江南。
我說道:“揚州和淮安,現在都被拿回來了。”
“雖然拿回來了,我擔心的是,裴元修他們在金陵也留了不少的兵馬,二哥能不能守得住。”
“……”
“我走得急,也沒來得及多問問那邊的情況。”
我當然知道,蕭玉聲說他一聽說我的訊息,就急得發瘋了一樣,那裡還能顧得上千裡之外揚州的軍情,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