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那日,我正在石湖邊上的涼亭監工,為的就是李系那副對聯。他鐵了心要把那驚世之作刻成石碑豎在當日夜宴的湖邊,那我倒是不反對的拉,問題是我反對留下我的名字,還有,那個“一千五百年湖山,文開吳越。思及第狀元,館閣士子,風流何需更提詩詞曲賦。”是萬萬要不得地,唐後還有一千多年,為符合歷史,不誤導後人,我怎麼地也要叫石匠改成“二千五百年”。
八月的蘇州驕陽似火,等了一早,石碑還沒運來倒見了朝英郭旰飛也似地由山腳下跑來,這個叫登山踏霧如履平地喲,我才看他倆在山腳,茶還沒喝上半盞,蹭蹭蹭兩人就到了半山腰,真正的武林高手呀,身輕如燕蜻蜓點水,我佩服,一百二十個佩服。
“小姐!廣平王!”
“小姨!廣平王!”
我一驚,朝後看,沒他麼,再朝自己身後看,也沒麼。
“他來了?”我不確定地再問一遍,莫非是他藏了起來想給我個驚喜。
“廣平王!不是人,是東西!不是,我不是說他不是人,也不是說他不是東西!”郭旰語無倫次,汗流夾背。
“STOP!朝英,你說。”我一手揮開他,說什麼呢,死小孩。
還是朝英穩健,臉不紅氣不喘的,這丫頭這些年早晚練功,又跟了葉護學了不少,身手只強不弱。她反手從背後解下個長長的包裹,“小姐,清溪府裡送來了一件東西,說是李殿下快馬叫人送來的。”
層層紫緞解開,一支長長的紫檀木匣,開啟木匣,一卷精裱的畫軸,我鼻間酸酸,那副畫,我的畫,他送來了。
畫中的黑木林湖依舊是漆如墨玉,錦山秀水,畫中的我依舊是素素依人,眉目如斯。只不過,自病好後我開始穿粉紅色的衣裙,那可以遮住我腕上的傷痕。一年半,整整一年半,我見不到他,而他,卻可以日日見到我,見到畫中的我。我沒變,真的沒變,無論是容顏,還是心。
“小姨,你題的那厥詞沒了耶!”郭旰大叫。
是麼,眼前朦朧,我拭拭淚,不是我眼花,是真的沒了,畫卷右上角潔白如新,毫無暇疵,他弄去了那厥卜運算元,他是怎麼做到的。
“小姐,廣平王是想覆水再收,他要小姐再題一厥重新接納他呢。”朝英也為我欣喜,她真是個好姑娘,陪了我那麼多年,我歡喜她也歡喜,我傷心她也難過,雖然,我知道她一直希望我喜歡的是史朝義。
筆墨新研,畫卷鋪平,我一絲遲疑。
“他真是以此來探我心意?”我問朝英,也是問我自己,人,有時早已走到這一步,卻是不相信不確定,要人來推自己一把。
“當然,清溪來人說了,那人正等著呢,要小姐務必題了詞他好快馬回京覆命。小姐快題吧,別猶豫了,將軍早說殿下定會尋到小姐的。”朝英掭好筆交了我手,郭旰也催促我,還念念叨叨地直稱這法又好又有情調,以後他也要為喜歡的女孩子畫副畫,然後朝思暮想。嗯,我倒是忘了,郭旰今年十五了,古代男子十五及冠,便是可以娶妻生子了,真是大人了,再不能把他當作小孩子看了。
千言萬語,落筆成書,一句的不同,差的卻是天上人間。
“不愛宮牆柳,只被前緣誤,花開花落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無從去,住也如何住,若得江上泛扁舟,妾願隨君往。”
當初不懂如妃為何會喜歡這厥詞,如今,是懂了一點,只是為了那個男人啊,情愫深種,情難自己,情不由我。
在轎裡憂鬱了半天,迷濛水眸盪開,居然發現垂直平面呈下降趨勢,“喂,我在等石碑呢,怎麼下山了呀!”我叫,兩人在前面走得正歡,腦袋碰腦袋,不時咯咯直笑,置若罔聞。
再叫一遍,郭旰回頭,“小姨,你哭得那樣我怕人家以為我們是刻墓誌銘耶,反正也不差那麼一日,明日再來好了。”
呸,呸!剛說他是大人又口沒遮攔了,我啐他,心裡甜甜,明日就明日吧,回府去玩郭曙羅,也沒多久可玩了,這畫送回京城,一來一回,一個月後李俶也該來了吧。
事實證明,我對大唐地理概念有多差勁,不過我一直想不通,為何李俶會來得這麼快。
第二日,八月十四,泡了香香的花瓣澡,梳了江南少女最時新的蟬髻,水紅袖的削肩紗衣紗裙,未施脂粉,手挽香籃,上山去也。今日監工完畢再去上方山燒香祈福,以前初一十五進香,現在是有空就去,這個習慣自我到靈州後開始養成。大哥總說他殺戮過重,一柱香一副燭一叩拜,求得是全家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