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郭旰走到門口,回望了幾次,下定決心開口,“今日就算我多嘴,我只說一句,你想想葉護的馬,就知道廣平王的手段了。”
這一夜睡得極不安穩,天矇矇亮時醒轉,枕邊空空,李俶未回。我起身時動靜太大,朝英睡在隔壁,外衣未穿就撲進了房。
“沒事,我不小心拉翻了衣架,你再去睡會兒。”我實在不好意思,她向來比我晚睡早起,平日除了在王府相幫,時不時還要回沈府做些家事,這次喚了她連夜騎快馬趕來,昨日未曾好好休息,今日一大清早的就被我吵醒。
“拉翻了衣架?”朝英看地上翻倒的紫檀木衣帽架,忽地腦筋清楚,“小姐!你的傷比昨日還重了是不是?”
“哎,你小聲些呀。”我坐回床上,有些悔來又有些怕。我昨夜真是不聽話,莫太醫說我肩上淤腫的嚴重,非要用藥酒揉搓活血化淤不可,我使了性子不肯讓朝英上藥,結果一覺醒來,肩窩痛得整條右臂連衣架都夠不上。李系還真是風雅,連衣帽架都用了紫檀木,幸虧我躲得快,不然又多一道傷。
“那可怎麼好?要不,我去請殿下回來看看!”那丫頭披頭散髮地就往外衝,我去拉她,用了傷手,唉唉連叫,代價慘重地將她留住。
“此事你知我知,俶回來了你可別傻兮兮地招認。”我反覆叮嚀,這時郭旰聽到動靜睡眼惺鬆地來,他倒是機靈,趕忙舉手發誓不會亂說話。索性大家都醒了,朝英去做早飯,吃飽喝足,院裡留守的人都還未出房,只有門口的兩個侍衛眼瞪得大大。
“走了。”我示意他倆。
“小姨你真去啊!”郭旰狀似攔我,實則動作飛快地已準備好馬車,只剩了朝英懵懵懂懂。
“早去早回呀!人家明日就走了,再不去,你要我這輩子都失眠啊!”我步出大門,門口侍衛要跟著,我到嘴的話一轉,只說去渭水邊上透透氣,片刻就回,不用勞煩各位。
馬車起步,慢悠悠晃到了一橋之隔的渭水邊上轉了一圈,郭旰一揮鞭,車馬向西,直向香枳駛去。
“不是去渭水透透氣麼?怎地上山呀!小姐不多休息會兒,還要爬山麼?”行都行了半路了,朝英才覺著方位有問題,一挑簾,香枳山就在不遠處。
“爬什麼山呀,等到了山下,你們倆誰上山一次,請葉護有空下來一次吧。”我躺了車榻補眠,想了一夜終於是走了這一趟,不來,真的心裡不安。
“小姐要見葉護王子呀。”朝英終於是弄明白了,悶了半晌,憋出一句,“倒是你知我知,真不能傻兮兮地招認了去。”
呵呵,說她傻也有聰明的時候,說她聰明又實在是少跟筋,真是個可愛的姑娘。我笑著翻身,朝英在我右側腰下墊枕,攏簾緩行,山徑草木冬青之香飄進車內,一路禿鷹鷓鷓長叫,不知不覺,安寧睡去。
這個夢又長又雜,夢到了祁連山,夢到了通天峽,夢到了高高宮牆,夢到了大哥大嫂,還夢到了李俶和李系。
“珍珠!珍珠!”臉頰輕輕被人拍著,耳邊聲聲憂急的呼喚,我猛睜開眼,葉護大鬆口氣,笑臉放大。
“做噩夢了?你一直在叫‘不要殺他’,是不是因為昨日,我食言了?”他憂心,我搖頭,笑著搖頭。
葉護是個好人,我要他打和本就是強人所難,他答允了,卻因可汗之命不得不全力以赴。他已盡力了,大哥輸的那場是他留了情,不然,哪可能只是虎口震裂,而那一場騎術之比,勝的那個人原該是他,而他也差些傷於狂馬之蹄。
一額的冷汗,我取帕擦乾,剛才的夢實在荒誕,大哥是堅持一夫一妻的,怎會學了古人娶了兩位妻子,還生了八個女兒,而李俶,又怎會舉劍向自己的弟弟。是噩夢,反夢,我安慰自己。
“你的馬,還狂不狂?”我小聲問。
“不狂,‘黑雲’自我十五歲起就跟了我踏遍大漠,沙場征戰,昨日不知是怎地了,許是我求勝心切,鞭得它發脾氣了。”葉護說得坦然,我則內疚更多,他不知,也好,他們不該是敵人,該是朋友,他日攜手同戰的戰友。
一陣菜香飄來,我聞香坐起,飢腸轆轆。
“你餓不餓?香枳寺的素齋做得很好,你身上有傷,素淡些比較好。”他推門,外間即是客廳,四菜一湯,兩碗素面,我食指大動,一口氣吃了大半碗麵,一抬頭,他微愕。
“怎地用左手,你右手傷得很重?”他想碰又不敢碰,大掌停在肩上半寸。
“我本就習慣用左手,只是被大哥逼了才用的右手。”我五指飛起,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