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而出正面交鋒,結果南、中二軍主將投降史軍,唐軍一潰千里,史軍圍困唐軍殘兵於咸陽陳濤斜,拒不受降。
訊息傳回,整個便橋鎮上歡欣鼓舞。是天大的諷刺,我,一國皇子的妻子,唐軍大將的妹妹,身處敵軍主帥的羽翼保護之下,然後在故國舊地親眼目賭人民大眾的喜形於色。一水之隔的彼岸戰火鋒煙晝夜不熄,一水之隔的此岸家園重建集市重開。史朝義有他的治城之道與治軍之道,他駐兵的十幾天裡,渭水便橋重新修建,百姓家園物歸原主,士族公卿依法三章。他手段極狠,那些揭竿而起的被一一鎮壓梟首示眾,那些心有二意的滿門獲罪家產充軍,那些擾民亂民的軍法嚴懲絕無寬恕,與此相應的結果是顯而易見,昔日以王公貴胄宗室官邸而繁華風流的長安東城一蹶不振,西城日益有序井然,道之所向,心之所歸。
二十四日,他留下的鐵騎整齊待發。大燕潞州節度使薛嵩沿途護送,過渭水,走關中、潞州、相州、魏州,北上范陽,沿途精挑細選,萬無一失,都是史軍攻佔的城池,他從來心思縝密算計無數,安慶緒安允汶於之他簡直就是三歲孩童,何況是我。我逃不過他,恨不起他,一分分失去堅持,失去抗拒,甚至一分分習慣,迷失,沉淪。
渭水茫茫,靈武太遠,李俶。。。冷漠如石。
我沒有怨過你,我無數次在夢裡回到遙遙西北的伏俟城,那個夜裡你曾在風雪中抱我賓士,你曾在孔明燈下擁我入睡,你說要我等你,等你的袞冕輅車來接我。我等到了你,又沒等到你,歷史永無改變,這個,是不是就叫做猜到了故事的開頭卻沒猜到故事的結局?我面北長望,久久。
“小姐,我們走吧。”
朝英來催我,我看得太久,看那些兵器甲仗、文物、圖籍運載裝車,看那些宮女、名伶、宣春雲韶樂隊哭啼上路,史朝義秋毫無犯兵不擾民不代表他是善類,這些是他盡數虜掠長安府庫與掖庭後宮的成果,他的軍隊軍餉最優也軍紀最好,以戰養兵高薪養廉,這一點他倒是思想超前,這樣的腦子這樣的開明,他不做皇帝真是可惜,就是棄武從商恐怕也與大哥難分伯仲。
“小姐,您笑了耶。”朝英拍手歡喜,我笑了麼,多久沒笑了呀,光是哭,痛也哭,傷也哭,忍也哭。
“這是什麼?”我指著她手上的靴子。
“是公子特意叫人做的,您的靴子,您看看,羊皮做的,穿起來軟得一點兒也不鉻腳,裡面是羊羔裘的,可暖了。小姐試試,您腳太小,我找了幾家店鋪才做了這麼雙來,公子量了幾回尺寸,掌櫃說這活越小越難做呢。”
“是麼,那你替我謝謝他。”我接過乳白小巧的羊皮靴子,想象著他以手仗量我腳的情形,認認真真地要她轉達謝意。
“哦,替您謝謝公子,哦。。。啊,小姐您說什麼?您說話了呀!”她忽然叫起,是啊,都說兩句了呢,我點頭,著重重複一遍,“替我謝謝他,替我!”
“真的!小姐想通了?真的!小姐——”
我保持微笑看她,在噴出第一口血之後。
“小姐!不要死!你不能死——”
這丫頭,還是烏鴉嘴呀!什麼叫“替我”?我要是真死了你再替我謝好不好。我收攏懷裡的靴子,那上面點點粉紅,宮粉紅梅,史朝義喜歡紅色,他總要我穿粉紅的衣裙。能不能死啊。。。史朝義,就看你的了,你的藥有沒有效啊,爺爺總說你用藥太兇,我還聽見你叫朝英看準分量煎藥,你用了蒲黃是不是,久病成醫,蒲黃用得好是止血,用得多就是吐血了,我這些天每天都喝雙份呢,朝英哪有你精,我說弄翻了她一點也沒懷疑。。。你是很好,很好。。。我以後不倔了,很辛苦。。。我能做的都做了,他們不會怪我了。。。你好狠心,適兒我只看了一眼。。。你們師徒兩個都狠心,那個女人,那個孩子,那麼小的生命你們也下得了手。。。又是為我,又是為我。。。
一個人的身體裡有多少血?三大碗還是兩大碗?我身體裡的血又有多少是他的?
他躺在我身邊,側臉看我,臉色蒼白得象張白紙。
“很好,珍珠,很好,很好。”
他疲力地說好,除了很好還是很好。
傻子,他是傻子,是瘋子,我看著他的臂,一顆一顆掉淚,打溼了枕,打溼了被,還有襟。
他的臂上全是血,被上全是血,他的血,他用了最原始的輸血法。那根長長細細的蘆葦管連了我們的血脈,出得多,進得少,他的鮮血、精神、生命力,源源流進我身體。閔浩的手一直搭在我脈上,他在拔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