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送的,我怎捨得吃。”大哥取帕包好納入懷中,我們出院門,沿著飲鳳池下山,一路清池闊深,清涼了無炎氣,山間小澗蝶飛魚戲,剎是幽靜自怡。
“山上早晚露深風寒,別貪涼,多穿些。住得還習慣嗎,夜裡有沒有做噩夢,庵裡的飯菜合不合胃口。。。”
“哥,有白頭髮,別動。”我叫停,舉手細細摸向他鬢間,撮住,用力一扥。他掂了白髮,輕呼一口吹散。我們一路走向半山,溫情融融,他說起大嫂侄兒侄女近況,她們在吳興過得很好,大嫂得了位名醫施診現在已近痊癒,還有九瑾,一歲半的女娃兒,活潑好動,就是說話遲些,除了爹孃之外其他萬事皆以嗯啊替代。“哥哥,你也說些軍中之事啊,上月出徵可是勝了?我可以替你分憂,分一點點也是好的嘛!”我正正經經說,他卻只笑不語,眉眼彎彎,環了我肩緊緊。
“這山叫鳳凰山,山上的池叫飲鳳池,取名源自秦穆公之女弄玉與蕭女史知音相遇,終成眷屬後乘鳳凰而去的典故,據說此間便是這對神仙眷侶登仙界前飲水歇息的所在。還有這座庵堂,名叫碧鮮庵,庵門前的匾額是還鳳翔節度使親筆書寫的。”我一路行一路介紹,此處地處鳳翔縣城東關,距離城東門只二三十步,山頂是清池,半山是庵堂,山腳是唐軍軍營,旌旗招展,紅帳頂頂。“你倒是知道得不少,可是他常來?”大哥噙了幾分笑,我本想說是,再細看一下,覺出他唇角勾起竟有幾分澀意。“大哥,他來過,只問些起居,送些補品用度,沒別的什麼。”我隱瞞了些,那個廣平王李俶,他是常來。他雖是唐軍主帥,卻是皇子掛帥,軍中出征指揮是大哥,他隔日往返軍營與歧王宮,與白衣卿相李泌輪職元帥府,此處是必經之地,他不時上山探望。
其實我也猜到李俶與郭家關係有些特別,大哥是他挽留,大嫂是他護送,郭曖是他養育,還有李逽,他的妹妹,知道我失憶後那驚異的表情,還有他的手下對我都頗多照顧,還有。。。不論如何,大哥說我不是他妻子,大哥說我沒為他生過雙生子,我信他,我當然信自己的哥哥,更何況,我去年才及笄,我的身材樣貌,分明就是十六歲女孩的模樣,怎可能是一雙兒女的孃親。李俶是對我很好,噓寒問暖,呵護如微,不過大嫂曾無意中提到她在正月裡就尋到鳳翔行在,只是傷重暈倒街頭,李俶救起她後她在鳳凰山上一住四月。她說起這句話時大哥臉都白了,我大嫂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她沒明白我卻懂了,葉護說大哥遍尋大嫂不著,幾近絕望,那李俶早尋到了大嫂,即便是一時半刻無法告知大哥為何忍了四個月不說,這人。。。是存的什麼心!
“珍珠,你以前是小聰明大糊塗,現在倒是大聰明大智慧了,可是跟了我久了?”大哥託了我臉,伸手一糊,抹去我一臉忿忿。“不是啦,我也不知是怎麼想到的,心裡一個念頭就跳了出來。” 我吐舌笑,大嫂那件事我當場就跳了起來,是大哥捂住我嘴,事後他頗有納悶,他說我以前是小聰明大糊塗,莫非真是撞了一下反撞聰明瞭?“看來換血也能換基因啊,郭家有女初長成,嗚,是初開竅。記住,大智若愚,韜光養晦知不知道!”大哥牽我進山門,半山,碧鮮庵大門啟開,山徑整潔清幽,殿內梵音迴旋,高低唱和。
我跪坐拜墊,聽眾尼齊頌香贊、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大悲咒、十小咒、心經。一早的功課結束,老師太淨手,取剪,我鬆開發鬟,烏雲長髮,經年留長,不經意間已長過腿彎。“姑娘,貧尼下剪了。”師太捋齊長髮,我嗯聲回應。
將剪未剪,莫名的預感,我側耳殿外。“咣——”殿門兩分推開,是旋風,是疾雨,發被握住,肩被定住,“不許出家!我不許!不許你出家!”頭頂男聲沉重,是誰,是誰?我仰起臉,黑袖,黑皮腕,再仰臉,黑袍,黑襟,再仰,黑髮,墨眸,只有,那張臉,面白如玉,溫文俊美。
“是。。。”我喃喃出聲,想問他,又想問自己。
“不記得沒關係!”他在我眼前晃手,急急打斷我冥想,“不記得沒關係,我們可以重新認識一下。你叫珍珠,我是史朝義,你叫我朝義哥哥。”
朝義哥哥——
我手上一緊,幾縷髮絲應手扥斷。
“她又不是出家,只是修剪修剪而已,我做什麼委屈自己的妹子——毛病!”大哥慢吞吞進殿,慢吞吞掂起我長髮,示意師太重新執剪。
“喔。。。”他一臉漲紅,想笑又不想笑,想說又不想說,滿手都是我的發,捨不得,放不下,滿臉滿眼。
“拜託,鬆手。”
“什麼?哦,好。。。噯,別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