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中不知白天黑夜,平地到氈帳,氈帳到木房,有一日我終於清醒時長,房裡桌邊有個人,穿天青色長袍,始終背身,忙碌。
“朝——”我微弱呼喚。
“我在!珍珠,我在!”幃帳忽地扯開,有人撲到枕邊,抓我手,抱我身,欣喜若狂。“醒了醒了!老神醫她醒了!她叫我俶!她記得!珍珠記得我!”
是李豫,他緊緊抱我,不斷說我醒了,不斷說我記得他,那個始終背對我的身軀慢慢迴轉,白髮白鬍,爺爺老邁蒼蒼。
“餘毒已盡,恭喜!”青袍拂帳,爺爺大步出房,甚至,未近床邊一步。
“爺…”我哽咽,淚珠酸澀湧出既被撫去,李豫高叫來人,侍女魚貫進房,他為我漱口擦面,他為我梳理長髮,他為我換上新衣,繫上裙帶時他手丈我腰。
“珍珠,你瘦多了。”他輕輕揉捏我臂,鎖骨,肩背。“老神醫說你身體虧欠太多,要慢慢調養。這粥好不好?燕窩無味的,放了點糖。”他扶我坐起,我埋首靠枕,綣進被中。“迥兒吵著要你,子儀也快急瘋了,你多少吃點,不然我怎放心讓他們見你。”他精亮雙眼對我雙眼,漸漸笑開,“好不好?吃半碗,明日一早再吃一碗,我讓迥兒陪你。”
我吃了一碗粥,一碗兩年都未吃到過的粥,文火燉足兩日的燕窩粥加了細細甜甜的綿白糖。在這裡,只有塊塊的糖錠,褐黃沉澱,在這裡,也只有青稞米麵和餈粑,還有,便是我從不嘗一口的羊肉羊湯酸奶子,已經很久,我未進葷腥,以至他第一口餵我魚湯,我幾乎把才吃進的粥吐個乾淨。
“殿下,老神醫讓某代句話,他說…呃,王妃久未進食葷腥,要慢慢來,急不得的。”一人在我吐得天昏地暗時闖進房,李豫擼我後背前心,我又躺回床上,才得的氣力全無。
“老神醫怎不早說?好了好了,你下去吧,噯,馮立,我是叫你去再多問幾句,喝幾日粥?幾時可進葷腥?可否加入補氣材質?這樣吧,你去請方,每日請張藥方,請張食方,都聽他老人家的,老人家說什麼就是什麼!”他一一吩咐,不多時馮立回來,他隔著門聽後應聲,再回轉床前,扶我喝下杯糖水,慢慢,手腳微微有力。
“你前些日昏迷不醒,老神醫只餵你喝糖水,我爭了幾句,惹老人家不高興了。”李豫吹燈落帳,在我身側坐下。
“珍珠。”他探手被中,我瑟縮一記,雙腳被他大掌包住。“我捂捂,腳冷睡不好,珍珠,別怕。”他慢慢躺下,收我雙腳入懷。
“我要見哥哥,迥兒,我要…見爺爺。”我在他懷中僵直,他手拍我背,呵呵笑起。
“珍珠,你知現在幾時了,三更了,迥兒睡熟了,老人家一直守著你,幾日沒合過眼,也該好好休息一夜。珍珠,睡一覺,明日等你精神好了,我讓他們都來好不好,還有你大哥,這些日太擔心你,老人家說餘毒未盡會損傷五內心腦,輕則記憶受損不識親人,重則…還好,還好。”他氣息漸近,我側身朝裡,他手拂過我眼睫五官,搭攏腰上。
“珍珠,迥兒的名字,是迥闊泳沫的‘迥’,意思是,迥遼、遙遠,對嗎?”他慢慢收攏我,我背抵上他胸,愈無聲,愈攏緊。
“怎奈關山憶夢遠。”我輕吐,閉目鎖淚。
第二日,醒時侍女已候在床邊,梳洗用飯都不得下地,迥兒來時我正吃粥,他大叫孃親從大哥懷中撲進床裡,我滿腹話語在見到大哥一頭銀髮時怔住,那夜原來並非眼花,他白了一頭髮,為我。
“很酷是不是?丫頭,不許哭,你哭我轉頭就走哦!”大哥捏我鼻,揉我臉,我不哭,我咬著唇不哭,我重重點頭,顆顆水滴砸落他手,我的哥哥,他是俊美無匹,銀髮披肩是很酷,真的。朦朧淚眼中天青衣袍出現在面前,我伸手向他,向那雙皸裂老人斑滿的雙手——
那雙手收回袍中,我雙手被人牽握,“珍珠,不哭,我說話算數,是不是?”李豫握我雙手,以袖拭我面,他按我倚靠床裡,迥兒攀爬我身邊,口中依依牙牙,手中把玩一幅銀緞繡面的鑲玉腰帶。“我要和迥兒住一起,就我們娘倆。”我一字一句開口,李豫舀粥的手一頓,一口粥滴落襟上。
“我正要告訴你,我們今日就要離開關山了,一路車馬顛簸,你們娘倆要吃些苦了。”他接帕拭我衣襟,轉身回來,笑顏如新,“珍珠,你想不想九瑾?那丫頭吵著鬧著要見你,我帶她一起來了。”
“九瑾?她在哪?怎麼不見她?”我想下床,他按住我,順勢一把抱起迥兒。
“別心急,我留她在涼州了,至多五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