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看著他的臉色,只見淡淡的,並無喜怒的痕跡。
心中有些無奈。
自從她懷孕,載對她比從前照顧得更好,她卻明顯感覺到二人之間的交流變少了。是什麼原因,罌的心裡面並非懵懂,卻覺得說破也沒什麼意思,這種情況讓它順其自然比較好。
“載,”罌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麼好,只輕聲道,“這些日子麻煩你了。”
載轉頭看她,深黑的雙眸停留了一會,片刻,他點點頭,提著兔子走出門去。
日子在平靜中慢慢流逝,天氣回暖,鞏邑里到處開著桃花和梨花,粉白相間,甚是美麗。
許是未到時候,罌的腰身並沒有什麼變化。一切都靜悄悄的,她只有把手放在腹部的時候,才能隱約感到似乎有另一個與自己相連的脈動在安睡。
最初的震驚早已經化作初為人母的喜悅,她知道自己對腹中的小生命有多麼寶貴,彷彿在迷霧中看到曙光,面對未來,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裡有一股天然的堅強力量在支撐。
三月中旬,兩位小臣從莘邑過來,說是奉莘伯之命,挑選獻女。
這個訊息如同石子落入平靜的水面,鞏邑的人們一陣議論。
“去年不是送了麼?今年又送?”廟宮的後院裡,庖婦跟一名來送野菜的婦人攀談著。
罌坐在樹下,一邊曬太陽一邊做著針線活,她們的話清晰地傳入耳中。
“這你就不知了。”只聽婦人道,“去年那些是送去給商王的,今年商王新立了小王,這些獻女是要給小王的。”
“小王?將來要繼位麼?”
“那是當然。”婦人笑道,“我可聽說那小王是后辛的兒子,英武得很……”
罌仍然坐在那裡,手指被骨針刺痛才猛然回過神來。指頭被扎出淺淺的血點,罌忙放入口中吮了吮。
“罌,又刺到指頭了?”庖婦看見,停住話頭走過來。
“無事。”罌牽牽唇角,笑得勉強。
晚上,罌莫名的心煩意亂,躺在榻上怎麼也無法入睡。
正翻來覆去,忽然,她聽到門被敲了幾下。
“罌,睡了麼?”是載的聲音。
罌訝然,應了聲,起身去開門。
夜色漆黑,載手上拿著松明立在門前,臉上帶著憔悴。
“怎麼了?”罌問。
“有事同你說。”載淡淡道,聲音似乎塞著什麼,悶悶的。
罌看著他的樣子,片刻,讓他進來。
載把松明插到壁上,屋子裡登時亮堂。罌身上披著裘衣,在席上坐下。載也不客氣,與她隔案對坐。
“何事?”罌問。
“莘伯遣小臣來鞏邑,你可曾聽聞?”載問。
罌想到白日裡聽到的議論,臉色不禁微黯,點點頭。
“罌,那兩個小臣,恐怕並非只是來選獻女這麼簡單。”載眉頭微蹙,道,“我今日去了大道,遇見一隊剛從大邑商過來的旅人。他們說上月……”他忽而頓住,深吸口氣,聲音微顫,“上月,我長兄薨了。”
罌吃了一驚。
“小王?”她睜大眼睛。
載頷首,眼圈泛起一層紅紅的溼意。
罌沒出聲,呆呆坐在席上看著他。她與王子弓幾乎無所交集,卻知道躍和載對他深為敬重。她想起王子弓那平和帶笑的樣子,大邑商萬人景仰,不想竟一下子就沒有了。
“載……”罌想安慰他,卻無從開口,好一會,輕聲嘆道,“你節哀。”說著,她卻想起躍,如果這個訊息是真的,他必定也很不好受。
空氣中瀰漫著一些沉重的東西,載吸吸鼻子,卻抬起頭繼續道,“我還聽說,長兄薨了之後,我父親臥病不起,命次兄為小王。”
“罌,”他雙目黑沉,“莘伯知道你與我次兄的事,那兩個小臣明日就要住到廟宮來,似乎要留些時日。”
罌的呼吸微微一滯。
“……莘國才是你的家……”那個溫和的聲音猶在耳旁。
“你要回大邑商麼?”少頃,罌問道。
載頷首,話語低沉而簡短:“我要去看父親。”
“何時?”
“明日一早。”
罌有些詫異,轉念一想明白過來。路上要耗去許多時日,商王如果真的病重,恐怕怎麼趕路也不為過。
“也好,”她輕聲道:“躍必定也想你回去。”
載的眼睛盯著罌:“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