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決計不會的,萬萬不會的。”
康熙道:“你做大臣,出於我的恩典。我做皇帝,出於上
天的恩典。你辦事不忠,我砍你的腦袋。我不做好皇帝,上
天也會另外換一個人來做。《尚書》有云:‘皇天后土,改厥
元子。’‘元子’就是皇帝,皇帝做不好,上天會攆了他的。”
韋小寶道:“是,是。你叫做小玄子,原來玄子就是皇帝。”康
熙道:“‘這個‘玄’字,跟那個‘元’字不同。”
韋小寶道:“是,是。”心想:“圓子湯糰,都差不多。”反
正他甚麼“元”字“玄”字都不識,也不用費神分辨了。
康熙從桌上拿起一本書來,說道:“浙江巡撫進呈了一本
書,叫做《明夷待訪錄》,是一個浙江人黃黎洲新近做的。浙
江巡撫奏稱書中有很多大逆不道的言語,要嚴加查辦。我剛
才看了這書,卻覺得很有道理,已批示浙江巡撫不必多事。”
說著翻開書來,說道:“他書中說,為君乃以‘一人奉天下’,
非為‘天下奉一人’,這意思說得很好。他又說:‘天子所是
未必是,天子所非未必非。’這也很對。人孰無過?天子也是
人,哪有一做了皇帝,就‘甚麼都是對、永遠不會錯’之理?”
康熙說了一會,見韋小寶雖然連聲稱是,臉上卻盡是迷惘之
色,不由得啞然失笑,心想:“我跟這小流氓說大道理,他哪
裡理會得?再說下去,恐怕他要呵欠連連了。”於是左手一揮,
道:“你去罷。”右手仍拿著那本書,口中誦讀:“以為天下利
害之權皆出於我,我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以天下之害盡歸
於人,亦無不可。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
大私,為天下之公。始而慚焉,久而安焉,視天下為莫大產
業,傳之子孫,受享無窮。’”
韋小寶聽得莫名其妙,但皇帝正在讀書,又連連贊好,豈
可不侍候捧場?見康熙放下書來,便問:“皇上,不知這書裡
說的是甚麼?有甚麼好?”
康熙道:“他說做皇帝的人,叫天下的人不可自私,不可
自利,只有他皇帝一人可以自私自利,而他皇帝的大私,卻
居然說是天下的大公。這做皇帝的起初心中也覺不對,有些
兒慚愧,到得後來,習慣成自然,竟以為自己很對,旁人都
錯了。”
韋小寶道:“這人說的是壞皇帝,像皇上這樣鳥生魚湯,
他說的就不對了。”康熙道:“嘿嘿!做皇帝的,人人都自以
為是鳥生魚湯,哪一個是自認桀紂昏君的?何況每個昏君身
邊,一定有許多歌功頌德的無恥大臣,把昏君都捧成了鳥生
魚湯。”韋小寶笑道:“幸虧皇上是貨真價實、劃一不二的鳥
生魚湯,否則的說,奴才可成了無恥大臣啦。”
康熙左足在地下一頓,笑道:“你有恥得很,滾你的蛋罷!”
韋小寶道:“皇上,奴才向你求個恩典,請皇上準奴才的
假,回揚州去瞧瞧我娘。”
康熙微笑道:“你有這番孝心,那是應該的。再說,‘富
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原該回去風光風光才是。你早去
早回,把娘接到北京來住罷。我吩咐人寫旨,給你娘一品太
夫人的誥封。你死了的老子叫甚麼名字,去呈報了吏部,一
並追贈官職。這件事上次你回揚州,就該辦了,剛好碰到吳
三桂造反,耽擱了下來。”他想韋小寶多半不知他父親的名字
如何寫法,這時也不必查問。康熙雖然英明,這件事卻還是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韋小寶固然不知父親的名字如何寫法,
其實連父親是誰也不知道。
韋小寶謝了恩,出得宮門,回去府中取了一百五十萬兩
銀票,到戶部銀庫繳納;去兵部繳了“撫遠大將軍”的兵符
印信;又請蘇荃替自己父親取了個名字,連祖宗三代,一併
由小老婆取名,繕寫清楚,交了給吏部專管封贈、襲蔭、土
司嗣職事務的“驗封司